第13章 第13章

“你确定要这些？”镜寒将手里的布袋子犹疑的交到叶邵手上。

        “确定确定，”叶邵狂点着头，双手接了过来。打开布袋的封口，一整个头差点扎进去，“嗯，真香啊。”

        “香香吗？”镜寒咽了咽口水。

        “给，吃一个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吃鸡屁股。”镜寒瞥了一眼叶邵手中怪模怪样的东西，像是有些恼了。可这也不能怪他，为了给这个家伙弄这些，镜寒不知道遭了后院厨子大叔多少调笑。

        “镜寒，随我们一同下山吧。”邱羽若珏走到了近处。经过几个月的调养，现下活动已然自如了，只不过偶尔心窝处还会隐隐生痛，可都被他隐藏的很好。

        “不，”镜寒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大师兄近来一直盯着这里，我在，你们才有机会下山去。殿下回来可否给我带两本画本子？镜寒保证一定偷偷藏好，不让师父师兄们发现。”

        “那可太简单了，多少本都可以偷给你。”叶邵抖着右腿，得意洋洋的说。

        “偷？”镜寒蹙眉。

        “买，”邱羽若珏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袖子，里面散出金锭子碰撞的声响，“我们有钱买给你。”

        山上的节气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早上几时。

        仲秋刚过，树上的黄叶便已经掉光了，小草缩回地下御寒，湖面上的静水在晨起或夜半时都会暗暗结一层薄冰。

        叶邵独自在没人的湖边逛荡，左瞧瞧右看看，总之看什么都觉得好看。他就要带着邱羽若珏离开这里了。会不舍得这里吗？那绝对没有。想到此处，叶邵窃喜的嘿嘿笑出了声。

        “叶少侠，多日未见了，你可想念老夫吗？”

        叶邵脚下一顿，身形一怔。‘老头出来了？不对！这一定是幻听。’叶邵不回头，决定加快脚下的步伐。

        “比武在即，陛下也在赶来的路上。叶少侠当需加紧修炼刀法才是。”

        “”叶邵放弃挣扎，不情愿的转过身子，对着不远处的老人挤出一抹假笑。

        掌门房内，檀香弥漫。

        两处相近的蒲团上坐着一静一动两个人。

        良久，静坐的老者开口道，“想必你已经知道”

        “知道知道。”屁股底下如生了疥虫的叶邵不等老者讲完，点头如捣蒜般应和着。

        “嗯？你知道什么？”

        叶邵干脆跪在了蒲团上，伸长脖子，将脸递到了老者的眼皮底下，“老头你快要离山了是不是？听说是病了？身体要紧，身体要紧，你放心去吧。嘿嘿。”

        老者也悠悠的笑了，笑得慈眉善目，“嗯，往日我倒是放心的。可山上添了位贵客，我实在不甚放心。贵客可否让我放心呢？”

        “诶？”叶邵缩回头，左听右听不大对劲，“你是说我？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让他们每天多煮几盘鸡屁股给我就行。”

        “也罢，今日老夫是要教刀法的。小少侠的刀呢？”

        “刀？”叶邵的右手不自觉抓了抓空气。坏了，刀还躺在仙宗大门的石阶上呢，“刀刀刀被我收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了，那东西贵重，我”

        一瞬的寒风凝住了叶邵接下来的话，他看见许如致掀开裘袍的一角，探出手来，而那手上握着的分明就是他那柄月余未见的贵重刀。

        “英雄的兵器是从不离手的。”许如致将刀递到叶邵面前。

        “多多谢，多谢。”叶邵接下刀，扔进怀里，“不过英雄我可不稀罕当，我情愿当乞丐。”

        “若世间事都如人的意愿，那么必然会大乱。所以人都有必须做的事，也有不可做的事，万般法理皆由不得情愿二字。”

        叶邵呆愣了一瞬，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越来越糊涂。他忽然有些心烦，使劲的抓了抓头发，“还教不教了，不教我可回去睡觉了。”

        许如致点了点头，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老夫畏寒，还请小少侠忍耐片刻。”说罢，只见他一抬臂挥动起长长的裘袍，裘袍展开，一阵刺骨的寒气向叶邵劈面而来。

        叶邵迅速用手臂抵住额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和嘴巴。可不过瞬余，周身却又感觉像是被热浪烘烤着一般。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竟是红光一片，如血如虹。他猛的拿开额前的手臂。

        “好家伙！”叶邵被眼前的光景震撼的怔然，“老头，你不会是什么山精妖怪吧？”

        叶邵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想法。

        他一直觉得这老头子古怪。修仙修仙，这世人都闹着修仙，可谁也没见着哪个真正脱了肉身凡胎，架一片白云飞升的。就算是修到掌门那种境界，也不过是内力强悍一些，在天上飘的时间长一些，能捣鼓出几件唬人的兵器。

        可老头这算什么？

        人形瞬移也罢了，随随便便施舍个兵器都世所罕见也罢了，这这这这，眼前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光景。老头这是想公报私仇将他烤化了吗？

        一个个冒着烈火的石盆在他的头顶上飘，在他的蒲团边摇，在房间的各处“噼噼啪啪”散着火光热气。叶邵狂抹了两把额头上蹭蹭冒出来的汗珠子，看见白花花的窗户纸都被映出了血红色。

        “一点法术而已，多修炼时日，小少侠也可以有此作为。”

        闻声，叶邵方将蒙了震惊的双眼转向不远处站立的许如致。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老头脱下外身的裘袍。高耸的身躯，宽硕的臂膀，腰与胯粗量相当，除了那越来越惨白的面容外，这身量绝难看出有什么病症。

        “时间有限，我只舞此一次，小少侠要用心记了。”

        许如致说罢，宽大的手掌向叶邵正面展开。怀中那柄大刀像是得了前方的吸力，狂震了两下，以坠星之速向许如致的手掌飞去。

        “勇进斩面首！横档尘难流！”

        许如致口中念着诀，手上耍着刀。叶邵凝视着，眼中倒影出一个个生动的招式，可这些画面像是眼前的又恍惚不像眼前的。

        他的嘴跟着一开一合，从无声到有声，从复述到抢先念出。

        对了！这是他上一世的记忆！

        叶邵低头，紧紧闭上双目，许如致的一招一式依旧在他眼前。同样的人，同样的房间，只是那天那个人面色带着血色，那天的房间是白亮沁凉的。

        “喂！喂！乞丐乞丐”

        诶？扰人清梦的蝇虫竟会说话了？叶邵含糊想着，扫了扫耳边，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喂！醒醒，快醒醒，喂！”

        轻且急的唤声在耳边挥之不去，叶邵的困意便这般被磨光了一半。忽然他猛的坐直身躯，嘴里还像发了狂的老虎般恶吼着，手上张牙舞爪的一顿乱抓乱挠。

        良久，叶邵终于睁开双眼，眼前空无一人。他卸了力气，想要躺下再来个回笼觉。

        “哼，我我可不怕你。”

        叶邵闻声转头，看见远处的镜寒抱着半扇门站在那里，小脸鼓鼓的，嘴巴噘得老高，大大的眼睛遍是警惕。

        “镜寒？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镜寒小脸一红，两只手放开了门扇，“我是来替殿下寻你的。”

        “寻我？”叶邵眉梢不由的蹙了起来，直觉哪里有些不对。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见的都是上一世跟老头子学刀法的场景，“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镜寒诚实的摇了摇头，“也许也许是两天。”

        “为什么是两天？”

        “因为殿下已经等你两天了。”镜寒又撅起了嘴巴。

        “哦”叶邵依旧有些发愣，他扫视着自己的所在地，“这是那老头的房间？”

        “是。你可真胆大，若不是师父离山了，定会重重的罚你。”镜寒有些庆幸，但又有些惋惜。

        “什么？你说老头子已经离开五芒山了？”叶邵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镜寒点了点头，“嗯，所以我才敢到这里找你。”

        “那还等什么！”叶邵连忙下了坐塌，胡乱穿着鞋袜，“下山的日子到了！”

        “喂，等等。”

        已经跑出门外的叶邵被身后的镜寒喊停了。他快速转回身，一张带笑的脸看向镜寒。

        “你，你的刀还在坐塌上。”

        “对对！”叶邵抬起手掌在脑门上大力的狠拍了几下，待拿了刀跑出来时还不忘谢谢提醒之人，“多谢小镜寒。”

        “喂，等等。”站在门口的镜寒又开口了。

        “这次是忘记什么了？”叶邵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我就这么一身家当啊。”

        “需得照顾好殿下。”

        叶邵松了口气，所幸他并没有走远，就那样如老大哥般欣慰的虎摸了两下镜寒的头，将右手的大刀拿到镜寒眼前晃了两晃，“放心放心，还有它呢！”

        “喂，等等。”

        已经是第三次了，叶邵觉得就算是被拉去耕地的老牛也不会这般被使唤，他不耐烦的直嘬牙花子，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你们你们还会回来的，对吧？”镜寒犹豫的问出了口。

        叶邵背对着镜寒站了良久，终于又提起了向前的脚步，只听他忽然高声对着天空大喊着，

        “不回了，不回了，去过自由的猖狂日子！”

        镜寒撇了撇嘴，他知道这乞丐又在吹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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