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夏侯琰昏昏沉沉，间或清醒了几息，隐隐约约听见说话的声音，可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没过多久意识又模糊了起来。

        浑浑噩噩，意识像是游离在虚无之间，漫无目的的飘荡，如在水中飘飘荡荡。

        水！

        茂雲！

        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着漆黑的屋顶，摸着手下的木床，看来自己是被人救起来了。

        “这位使君可算醒了。”一位老叟进屋一手端着碗一手扶起夏侯琰。

        “感谢老人家救了我。”

        “使君客气了，不知道使君是不是在外头救我们的时候不慎落的水啊？”当初就是看这人身着甲胄，不是兵卒就是官身，村里的人才耗粮备药的救他。

        “这村内是发生什么了吗？”夏侯琰问道，“我夫人被歹人所掳，我救我夫人的时候不慎落水了。”

        老叟登时面上就涌上一层颓败，当兵的夫人都叫人掳走了，世道乱啊，这小村寡民还有人管吗，“在水边只看到使君，并没有看到别人，恐怕你夫人并没有流落到这里。”

        “老人家，这里是发生什么难事了吗？”看老者面色不好，夏侯琰更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村外的两处山都塌了，恐怕是山神发怒了，将村口难水往上和下游全都给堵死了，如今我们这村里还有连着临近的几个村庄是出不去，进不来啊。”

        “老人家莫慌，有赈灾的天使在，还有我的部曲，外面肯定在想办法的。”

        老叟听了心中稍感安定，不住念叨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夏侯琰后来才知道那老叟是这个村的村长，村长只当他是个当兵的小头目，有吃有喝的待他，也不指望他能解了眼前的困局，而夏侯琰没能找到茂雲也无心理会此事，也笃定外面的人必定会找他，尚且不知村子的危险。

        扬州城也确实四处寻找他们夫妻，可沿着难水河畔寻了没多久就山塌地陷，地势大变，骇的姜玟等人面无人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上加霜不过如此。

        先是洪灾，如今又是地龙翻身，丢了一位赈灾的天使，又丢了桓郡公世子夫妇，让姜玟心里直呼邪门，杨峪心里也是悔的只叫娘，当初怎么来扬州任职。

        闾攸自告奋勇，说找桓郡公世子夫妇的事就由他代劳了，姜司农和杨刺史专心救灾即可，三人一拍即合。

        夏侯琰等能起身了，就沿着河道四处寻找茂雲，见河道堵塞，水位暴涨，原本细长的河流变成了湖泊，高山塌成丘陵，泥流土块不时滑落，反倒是淤堵处成了两座高山，看着沧海变桑田，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不免更担忧茂雲。

        沿着湖泊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夏侯琰深感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回到村子里立马找到村长表明身份，希望能派遣一些人帮他找茂雲。

        “老人家，我乃桓郡公世子五品都督护君，此次夫人不慎被歹人所掳，二人落水失散，烦请老人家安排一些青壮助我找人，若能找到，必然重谢村中众人！”

        老叟一听救的人是世子，又惊又喜，这么大的官肯定会有人来找他，自己村也能得救了。“老朽给世子磕头了。”老叟一边说一边跪下。

        夏侯琰心急却不好催促，一把扶住老叟，“村长不必如此。”

        “老朽这就安排人，只是人手可能不多，”说着老叟又解释，“这地龙翻身，为了挖出路，好些青壮被埋了，山神发了好几次怒，我们村要准备祭祀山神，能用的人实在是不多。”

        “不拘多少人，村长肯助我便要多谢了。”

        时人笃信命理，对神佛之事尤其信仰，遇到不顺之事多做法会、祭祀等以求改命换运一帆风顺，夏侯琰对此也是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夏侯琰这日带着人四处寻找也不见郑茂雲的踪迹，筋疲力尽的回到村里，实在不愿意相信她就此香消玉殒，若是没有嫁给自己，也许她还会活的好好的，而不必遭受这些危险。

        夏侯琰打算明日去临近的几个镇甸去找一找，忧愁的想了半天，突然村长带着一个人来见他。

        介绍到：“世子，这是邻村的村长薛铁柱，今日来打扰世子，是想请世子参加祭祀的典礼。”

        夏侯琰如今一门心思都是找人，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拒绝，薛铁柱察觉了他的犹豫，极力劝道：“世子是我们这小村子见到的最尊贵的人了，如今地龙翻身以后龙王爷发怒，我们准备了盛大的祭祀典礼，若是能有世子一同参加，说不定龙王爷就息怒了。”

        往日见的德高望重的道长、高僧说的都不一定信，这乡野之人说的夏侯琰感到极是荒诞。

        老叟听了薛铁柱的话，很赞同的说：“铁柱说的在理嘞，后面我们村祭祀山神也要请世子参加呢。”

        “如此盛事不请世子到场，实在是不尊重世子，也怠慢了龙王爷啊。”

        “是啊，是啊，世子不去山神也许不会消气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为了继续借人找茂雲，夏侯琰还是答应了。

        “二位盛情难却，我一定参加，只是不知二位村长祭祀的到底是山神还是龙王爷啊？”

        “山神！”

        “龙王爷！”

        夏侯琰越发觉得不靠谱。

        两位村长却争的极为认真。

        “地龙翻身惊醒了山神，才叫那大山移位，堵的我们出不去进不来，祭祀山神才能让我们出去！”

        “如今那河水变湖泊，迟迟不退去，还越涨越高，明明是龙王爷生气，祭祀龙王爷让那水退了，咱们才是真的有救了！”

        “年轻见识浅的，那山才是根子，山在你的龙王爷能把水退到哪里去！”

        “你对龙王爷不敬，他自然不会让你们村的水退去！”

        夏侯琰本就对这二人说的祭祀一事感到无稽，找了茂雲一天，担心疲惫让他十分没有耐心，这二人还一言不合当场就开始争执，让他气的差点一个仰倒。

        “二位村长，神灵之事不可妄言，二位只管按各自的心意祭祀，不拘是那位神灵应了所求，咱们都是得偿所愿了。”

        争上头的村长这才反应过来争执的入神了，忘记身边还有一尊大佛得敬着呢，二人讪讪的告罪，夏侯琰也没心情与他们说话，推脱累了送走了二人。

        夏侯琰在周边的镇甸到处找人，寻人中到那薛铁柱的村子，这村子在老叟村子的上游，看那里水位越来越高，村民相继搬离到高处，情形和老叟的村子大不相同，难怪这两人谁也不肯听对方的。

        夏侯琰遍寻不到郑茂雲，急的五内俱焚，这么些时日过去，这柔弱女郎孤身一人要如何活下去，甚至情形更坏，在地龙翻身的这场灾祸里也许已经撒手而去了。

        如今支撑着夏侯琰的就是没有见到茂雲的尸身，甚至连白衣人和陶希的尸身也没有踪影，只要茂雲活着，哪怕是再落入这二人手里，哪怕是要自己的命呢，只要她还活着。

        到了祭祀龙王的日子，夏侯琰依然在外寻找，薛铁柱三催四请，祭祀已经开始半天，夏侯琰才压抑住心中的犹如火烧的急躁出现在祭祀之地，坐在半山腰上的专门留给他的位置，看着满地俯跪的村民，摆好的三牲九礼，强忍心中烦躁。

        “世子可算来了，世子来了，我们村的祭祀才算圆满啊，龙王爷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让那些水全都退了，给我们一条活路。”

        薛铁柱喋喋不休，夏侯琰只想忍耐完这一时半刻就再去找人，也不理薛铁柱。

        薛铁柱也不在意，指着山壁上围着一个木架的人群说：“世子你看，祭品就要送给龙王爷了，龙王爷有了这么个漂亮妇人，一定会保佑我们村的。”

        夏侯琰瞪大了双眼，竟然是祭祀活人，愚昧之极！荒唐之极！

        这才抬头看山壁顶峰，就看被绑在木架之上的妇人，不是郑茂雲是谁！

        憔悴狼狈，衣裙褴褛，那里还是当初天之骄女，姿容绝世的样子，夏侯琰心痛的无以复加。

        看那群村民抬起木架就要将茂雲扔下山壁，夏侯琰吓的肝胆俱裂，嘶声力竭的大吼：“放我夫人下来，尔等岂敢！”

        薛铁柱知道这世子一直在找他的夫人，没想到这祭品就是他夫人，吓的结结巴巴的说：“世子，世子，我们，我们不知道啊，真的，真的不知道。”

        可让人放他夫人下来，这不是就得罪龙王爷了，那这祭祀失败了，这湖水越涨越高，这可怎么办，急的薛铁柱唉声叹气，拍手跺足。

        夏侯琰那听薛铁柱的废话，拔足飞奔朝山壁顶峰赶去，高呼：“住手，不许动我夫人。”

        “停下！”

        “放肆，还不停下！”

        夏侯琰跑的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切。

        郑茂雲恍惚间觉得听到夏侯琰的声音，费力的抬起头，看到在山间奔走的人，模模糊糊的看着像是黑衣玄甲，和城门前一样，阿琰又来救她的。

        夏侯琰从来没有觉此山路是如此难走，从山腰到峰顶的路是那么长。

        “茂雲！”

        “啊啊啊啊——！”

        终究是来不及，终究是他的错，终究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噗通！”

        郑茂雲被扔下山壁，掉进了湖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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