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杂事（二）

　　除了前面看过的庆利恒和点妆阁，严府在扬州的铺子还有十几家，这些铺子几乎涵盖了扬州城的所有行业。既有小娘子们喜欢逛的绸缎衣帽肆、脂粉店、珠宝首饰行，还有郎君们喜欢的马行、刀枪库，又或者那些文人举子喜欢的坟典书肆等，自然，也有陶瓷店、柜坊、药行这些。

　　每至一处地方，问题各有不同。有的因地理位置偏，本来生意便不大好，加上掌柜的离去，店里无人支撑，门可罗雀；有的因之前的掌柜经营管理不善，已几近破产；有的账目一塌糊涂，临事互相推诿；有的伙计任务不清，事无专政，一团糟；还有的所费过滥......等等。

　　严鹤鸣每走一间，脸色就沉上一分，只，不发一言，亦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常直自然知道这是为何，需知道，这几年都是大夫人在掌管着严府的产业......

　　这几天，常直忙着店铺的事，虽然有许多问题，但只要对症下药，总能得到解决方案。每一次，当她协助新任掌柜处理好本店的事时，总能感觉到旁边那道炽热的目光默默地盯着自己。到底还年轻，有时会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原以为对方会移开目光，不料，迎上的却是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睛，如一汪深潭般，想将她吸进去。她不觉脸一红，莫名的恼意涌上心口，遂挑衅般地仰仰下巴，那小嘴不觉嘟了起来。对方一笑，带着连自己都不自知的宠溺，只深深地看着她。

　　无奈地，她只得扭开了脸，脖子根都红了，心底却盛开了花，在湖面上不停地飘荡着，飘荡着......

　　府里因为有了王氏和严穆，再加上常直之前立下的威，各人行其事，越发的有条有理了。每至一处，廊下、檐下皆有小丫鬟肃然站着，悄无声息。素日里，有那些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绊嘴的、不服管束的，等等，皆悄然不见了。

　　府里的这些变化众人自然看在眼里。老太君整日里眉开眼笑的，稀粥都喝多了两口。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虽则之前都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常小娘子的确魄力非凡，自然而然地，那态度便软和了下来。自家房的主母态度变了，察言观色的众丫鬟婆子也不甘落后，争着讨隐翠阁的好呢。就连阁里扫地的丫鬟都能得那些一等大丫鬟的另眼相看。

　　不过，纵使外界的态度再如何变化，隐翠阁里各丫鬟婆子皆是低眉顺眼的，该守的规矩一样都不会少，该做的工一件也不会偷懒。这样一来，更让人渍渍称赞了。

　　但俗话说得好，纵千好万好亦有人不满意，此人自然便是大夫人了。正当她想鸡蛋缝里挑骨头时，严鹤鸣将那店铺的账单一叠叠地放在她面前。账单上将所亏银钱几何，大房要贴补出去几何，皆一一列明。她一下子跌回椅子里，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杂事虽繁多，不过，常直一桩桩一件件地，有条不絮地做来，亦不觉得繁琐，倒似乎像是越干越有劲头儿了。

　　这期间，梅花提起快到老太君的生辰了，问如何办。生辰期间正值解试，恐怕会有所影响。常直沉吟了一下，遂带着梅花径至端雅堂。

　　院门口正站着一大丫鬟和一小丫头。大丫鬟正怒气冲冲地冲着小丫头说些什么。兴许是小丫头做错了什么，只垂着头，不敢发一言。常直细细一看，大丫鬟原来是睡莲，她忙加重了脚步。

　　睡莲抬头一看，忙撇下小丫头笑着迎了上来，道：“常小娘子今儿个怎的如此之早？”

　　老太君见常直日夜劳累，还要来端雅堂昏定晨省，怕她劳累着了，便免了她这一规矩。不过，如果不是要外出巡查店铺，常直都会过来。

　　常直遂笑道：“老太君可起了？”

　　“昨儿个贪嘴呢，多吃了一块诺小娘子送过来的桂花糕，结果夜里积了食，一夜不得安生。这不，才睡下了。”站在廊下的桃花远远地看见常直，便走了过来，笑着道。

　　睡莲忙呵斥着小丫头，让她离开了。

　　“哦，那我明儿个再来吧。让她多睡会，这秋高凉爽的，睡起来也清香。”常直犹豫了一下，笑着道。

　　此时，桃花从里间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出她有事，遂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常小娘子有事的话，可告知我，等老太君醒了，我再与她说，如何？”

　　常直一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老太君的生辰在七天后，而这天正好是解试，便想着向她讨个主意罢了。”

　　“哦，竟是为这事呢。就按照惯例好了。在往年，也有碰到解试的时候，老太君便会让府里的人在解试过后再帮她办。如此一来，既能让当家人全心全意帮那些小郎君准备解试的诸多事宜，也可让其他府邸的夫人们先安心陪侍自家小郎君度过这解试，过后再轻松地来参加严府的宴会。”桃花笑道。

　　“桃花姐姐这样一说，我可就知道了，这厢谢过了。”常直微微屈了一下身，向她福了一礼。

　　桃花忙将她拉了起来，笑道：“哎哟，你可折煞我了。不过随口几句话罢了。放心，届时老太君醒来了，我自会跟她说你已来过了。你明儿个如有其它事，就忙去吧，不用再特意为了此事而过来，省得误了你的事。”

　　常直点点头，正要告辞呢，桃花却拉着她站到了一棵苏铁树下。虽然院子里的丫鬟来来往往的，有的在扫地，有的在擦桌子椅子，有的在廊下喂鹦鹉，有的在花圃浇水，但这苏铁树却是单独耸立在院子里的。旁边倒是没人亲近。常直便知道她是有话说了。

　　果然，她们一站定，桃花便低声道：“常小娘子，这几日，老太君叫诺小娘子天天过来，一来是为了让她放宽心住在严府；二来则是为了探听她的心意。诺小娘子似乎渐渐开朗起来，每日里只埋头做点心，再送到各房去，兴致高得很呢。老太君见了自然高兴。不过，每当提到叶三郎时，诺小娘子总是一言不发。再问她有何想法时，更是垂了头。看她那样子，似乎还不想离呢。虽然历朝历代以来，人们对和离的女子都不太友好，但我朝在这方面却开明得很。这也正是之前老太君同意你的建议的原因。可现如今，倒是那诺小娘子似乎不大乐意和离了。老太君这几日正烦着愁呢。”

　　常直这下听明白了，桃花在提醒自己要妥善处理此事呢。而妥善处理此事的第一关键点便是在诺姐姐身上。她忙感激地拉着桃花的手，道：“谢谢桃花姐姐。”

　　一切尽在不言中。

　　像桃花这样的大丫鬟，对待各房皆一视同仁。现在却主动向自己说了此事，那便是难得的人情了。常直自然是懂的。

　　两人相视一笑。正在此时，传来兰花的声音：“常小娘子，庆利恒的柳掌柜在二门大厅里等候着，说有事禀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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