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范栖迟看到这会客厅内，只有他与江安两个人，很快就明白过来，江安有话想要告诉他，他仪态端正，行了一礼之后安静就座。

　　这位钦差大人出于各种考虑，在外一律称自己的名讳为江安，范栖迟也只好顺水推舟。

　　苻弘并未抬头看他，而是静静的看着窗外，从窗外可以看到沿岸的灯火通明，那才是青城的人间烟火气。

　　室内香炉的烟袅袅升起，伴随着屏风后传来的低沉缓慢的琴音，时间的流逝都好像变得缓慢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苻弘才转过头来，神情是难得安静沉肃，“范兄，你我也算是知己之交了吧?”

　　范栖迟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发问，不敢怠慢，“是的。”

　　苻弘点头，下一秒却语出惊人，“你觉得我夫人，韶锦，看着怎么样？”

　　范栖迟一惊，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看江安觉得他对韶锦不好，就私下里跟韶锦来往，确立了终身大事，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和这位大人说。

　　看来今日江安是要将这件事挑明了。既然江安问到了，范栖迟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思前想后，他并不清楚韶锦是如何对江安说的，先是立刻认错，“抱歉，江兄。”

　　苻弘模仿了萧瑾平日说话的神态语气，平静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道歉？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范栖迟被这这句话问的更是心虚了，自古以来，抢兄弟之妻最为人所不耻，即使韶锦答应他求婚时同他讲明了她与江安的夫妻之实，可范栖迟还是觉得愧对这位志趣相投的好友。

　　他干脆起身，退后一步，跪伏在江安面前，“在下喜欢韶锦，想好好照顾她。我知道执意求娶她会有碍大人名声，但还是妄想能够得到大人成全。”

　　范栖迟不是那种完全不顾伦理纲常的人，会这样说明只能是，“看来韶锦已经同你讲了我与她的关系了，你这动作还挺快的。”

　　范栖迟一时摸不准江安的态度，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苻弘想起初见这位青城首富时，他那卓然不群的君子之风，后来青城动乱，他身份暴露以后，多少人前来巴结他，而范栖迟始终不卑不吭，尽力做好力所能及之事。这样的人本该是十分骄傲的，现在却伏倒在他面前。

　　原因无他，只是为了一个美人。

　　想起萧瑾的叮嘱，他忍住了摸摸鼻子的冲动，想到自己办不好，回去的下场，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只好按照萧瑾来的路上嘱咐他的，继续试探道：“我记得你与韶锦之前还隔着一群叔嫂关系？你娶了她，不怕她见到你触景生情，想起你那位大哥？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议论她，说她不知廉耻，同嫁一门兄弟？”

　　句句诛心，直中要害。

　　范栖迟低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回应道：“大人所言都是事实。不瞒大人，我大哥挺着风烛残年之躯，娶她回家，就是为了保护她。若是大哥不在了，我范家也会一直收留她到老。只是当年我年幼无力，没能护住她。”

　　“后来我得知韶锦的遭遇之后，我无时不刻在后悔自己为何不能护住她。遇到韶锦以后，我才意识到对她情愫深重，更是下定决心，此生都要保护好她。范栖迟既决定去娶她回家，就是要照顾好她，护她一声周全。”

　　“旁人的话，若是她不愿意听，我就让那些人闭嘴，让他们知道，我范家的当家之母不是什么人都敢议论的。”

　　苻弘心中暗叹，这才是真男人嘛！却听到屏风之后琴声挑中了一根弦，声音刺耳，他压下了即将出口的赞叹，语意深沉，“看你心志坚定，这么说你是非娶她不可了？”

　　范栖迟点头，与江安对视，眼中丝毫未退，“是。”

　　“即使你知道她出身青楼，并不清白？”

　　范栖迟毫不犹豫：“是。”

　　“即使要你用全部家产来换，你也甘愿？”

　　范栖迟顿了顿，明白过来江安是在故意试探他，还是承认道：“范家产业关系错综复杂，压上全部产业，非我一人能做到的。不过我愿意用我全部私产来换。”

　　虽然深情，但也清醒。这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拼尽全力为一个女人考虑时所作的理智的考虑。

　　江安抬手，示意让他不要再跪着了，想起萧瑾嘱咐他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你可知道我初次遇到韶锦时，她是什么样子吗？”

　　当年的施念被遣送回了京城以后，年纪轻轻就心灰意冷，此生不愿再婚娶。她到了京郊的古庙中去，起了余生相伴青灯古佛的念头。

　　却被一个姓梁的富家纨绔看上。

　　为了避祸，施念出门时都是带着遮面的斗笠的，那纨绔看她身子窈窕，故意设计将她的斗笠打翻，施念那张脸就被迫露了出来。

　　那纨绔一见倾心，想把韶锦娶回家中当个侍妾岂不美哉，打听好消息之后，干脆跑到了施念家中去求亲。施念的父亲怜惜女儿遭遇坎坷，委婉拒绝了。

　　那纨绔念及施念的父亲是个小官，但他自己并无实权，就闹到了家中长辈跟前。梁家家门显赫，就算是个分支，又岂能容得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入门。

　　梁家后宅女人为了打消儿子的念头，跟家主说了一声之后，干脆就找了些关系，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将施念的父亲给流放了。

　　施父年纪大了，又因为施念的婚事操心劳力，平白无故遭了这样的诬陷，安身立命的本钱就这样没了，身体吃不消，流放的路上就这么去了。

　　施念的母亲也是个柔弱的女人，当家的都没了，她一个妇人什么也做不了，郁郁寡欢之下，没撑过多少时日，也走了。

　　施念没了父母的保护，一下子落入了豺狼之手，先是被押送她的官兵凌辱，然后被卖进了教坊。

　　施念有意为范家大郎守寡，又怎么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屡屡自杀，施念这张脸就是教坊的摇钱树，老鸨又怎么舍得呢，看紧了她，次次拦下。

　　为了让施念听话些，不管不顾她的身体，给她下了药，以至于施念浑浑噩噩的被困在床榻之上许久。

　　直到有一回，有一个口味重的客人玩的太过分，硬生生将施念从药力作用中给激醒了，施念得以醒来，看到自己这般惨重，也不知道这种生死不能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动了逃跑的念头。

　　那一刻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打晕了客人，拿了钱财，生生忍住身上的疼痛，乔装打扮了一番，从青楼逃了出去。

　　青楼的老鸨以为给施念下了药就万无一失了，哪里想到她还会有力气逃跑，立刻派人追上，幸好施念扮成了乞丐，躲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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