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戾气

古人常用株连九族去形容一人犯错，全族承担。无辜被殃及的人，大概会祈祷后世会有哪个明君，废黜“株连九族”一词。

        可惜在当代，“株连”一词是人人耻笑的，一人犯错一人担是担当。“株连九族”的意识却还是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三个三”事件的起因，是同在异联会工作的众自然人，看不起某个异人。

        某个异人同时也受够了这种压迫，便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威力，妄想着叫对方看看，自己的实力究竟能不能成为自己说话、做事的资本。

        要论对错，也就是错在他太强大了，强大到几乎几个自然人合力、拼尽全力才把一个发了疯的异人制服。

        后来，这个异人被莫名贴上了“精神病”的标签。

        而被贴上标签的这人，正是沈志同初恋的父亲。

        沈志同以“你有精神病父亲”为由，与他的恋人断绝了关系。而那时她已经怀孕了。

        她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在暗中报复欺辱她父亲的自然人。

        同时，也就是那时起，部分自然人开始恐惧异人的力量。甚至有些胆大的自然人开始自发的、精心谋划一次围剿三眼异人的行动。

        世界上的墙总是透风的。

        佟敬生在了解此事的缘由之后，无所畏惧的计划着如何拯救三眼异人。

        他的两个朋友也是，和他一起合计着这件事。

        还是那句，世界上的墙，总有一处会透风。

        他手下出了叛徒，通风报信。使他所管理的那部分异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佟昕随着小硕的记忆波动，往返在几年间。她看见沈志同因为“三个三”事件与他的恋人断绝了关系，看见沈志同因为她父亲的原因没有前往安全的庇护所。

        她还看见，当“三个三”事件结束以后，三眼异人通通重返了天日，然而，他们再没有睁开过第三只眼。

        三眼族的污名含糊不清的被时间掩埋，引发“三个三”事件的导火索不知所踪。

        佟敬生因其部下生隙，愧对沈志同及其族人，并许诺他此生至死都会护住三眼族的人。

        沈志同向佟敬生要了一个职位，沈志同毫不犹豫的给了他；沈志同向佟敬生要了一个两人见面的正当理由，佟敬生也给了他。

        转眼间，眼前的话风突转，佟昕进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暗。

        她没有想象中下坠的感觉。

        “小硕？”她轻轻喊了一声，原地转圈，双手摸索着前方。

        良久，无人回应。她依然能感觉到有个眼神在注视着她。

        于是，她便问：“你让我们进入了你所知道的一个回忆录里，是想让我们替你去给你的族人正名，还是替你揍一顿沈志同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四周，时间大约过了很久，一个童音才回答：“两个我都想要呢？”

        语气中，有戏谑，也有正经。

        佟昕摇了摇头：“我很抱歉，对于你的要求，我只能做一个。打你父亲这件事太难……”

        还没说完，小硕制止道：“他跟我没关系！”

        要论正确对待一个孩子的愤怒，佟昕的声音温和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不过我真的不能打沈志同，自从前几年有个神秘的大姐姐说服了海族的首领与自然人签订结盟条约以后，异联界对待异人的友好程度也开始大幅提升，亲异的条例越来越多，所以，这也致使其他的异人首领也开始跟自然人签订纸质的和平共处的条约了，不在像千百年来的一盘散沙似的。”

        “所以，白纸黑字的法律条例有写着，自然人打异人是要蹲局子的，知道吗？”

        小硕不说话了。

        半响，佟昕眼前的光景又是一变。

        她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碧塘小区的402室。

        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是。

        此时，只有她一人是清醒着。

        “他们跟我一样？”佟昕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寄魂，问道。

        那孩子环起双臂，点了点头：“对，不过他们没你聪明，在那黑漆漆的地方还想试图用自然之力冲出去。”

        “你真想打他一顿？”佟昕站起来，睥睨着双眼，看向沈志同。

        “嗯。”

        “听说寄魂是可以附身的。”

        “附你身上。”小硕的脸上没有神情，但他的话是个疑问句，也像是命令的语气。

        “也可以。”佟昕单手托腮，又问，“大家都清楚寄魂是可以附身的，但你要等大家都醒来之后，不然没人给我作证。”

        说完，小硕眉目间神情松动了不少。

        “作为交换，我想知道你所认同的那个父亲他到底怎么了？”佟昕又说。

        小硕听完，他实体化了双腿，踢了一一脚沈志同。

        可能受力较大，沈志同闷哼了一声。

        “这老东西，在知道我跟他有关系以后，总是试探着找我。他可能后悔了吧，用我们能窥探记忆的能力，悄无声息的清除了他的记忆，当然，这老货只清除了关于我妈身份的记忆。我妈也是，在没发现他的异常的情况下，就睁开眼了，当时吓得我爸大喊着有怪人，最后自杀了。”

        “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姓沈的老东西总找我妈，我爸就以为我妈旧情复燃了，她们因此还吵过几次架。我爸因为看到我妈睁眼的样子就突然大喊怪人，她当时还以为是我爸不想过了，想找个理由摆脱她，我妈就气不过，睁着第三只眼就步步紧逼我爸，后来，我爸受不了突破常理的事情，才自杀的。”

        “……我妈后来在得知原委之后也后悔了。”

        佟昕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又整理了一遍：“所以，我在昨天夜里、在前往三号楼底下时，那个所谓的幻境以及白光，都是出自你之手？”

        闻言，小硕“嗯？”了一声。

        随后，他又说道：“这里可不止我一个异人吧。”

        他指的是沈志同。

        佟昕知道了这是谁的作为，也就没在继续问，不过，她换了话题：“你都是知道沈志同前辈的一言一行的吧，否则，也不会故意让我们偷听你们过去的事情。”

        小硕撇了撇嘴：“他忽悠你们这么久还信，我实在看不过去才给你们提示的。我觉得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单独把你们放进去引我出去，这正好合了我的意，叫你们知道什么是事实。”

        小硕的话刚说完，一个雄厚的中年音便传来：“是吗？”

        两人皆是一惊，并纷纷转头，看向声源。

        沈志同似乎并没有中小硕的记忆幻境。

        他坐在地上佝偻着腰背，没有起身，整个人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你是我儿子，我在怎么没养过你也不可能害你。”沈志同叹了口气，“我虽然没养过你，但是因为血缘关系，我还是想让你活的更久一些。”

        听沈志同说的，佟昕倒是想起她在期末考试复习周，看过不少文献，其中一本，单独说过异人执念的寄魂是可以温养的。她记得那本书很薄，内容却非常详细。而温养的代价是生命的加速流逝。也就是一个人用有限的生命去活两个人的份。

        活着的时间必定也会减少。

        “你父亲的记忆不是我改的，是异联会那帮人！水属性的预卜师就可以做到。”从沈志同的言语中，佟昕能感受到他好像放弃了让小硕认同他成为他的父亲。

        “也不知道谁泄露的消息，说这附近有我们的族人居住，那帮虎豹豺狼就红眼了，整天想方设法地要查出我们的族人。可那帮有妈生没妈养的狗东西等太久时间都没找到，就急眼了，才决定从小孩下手，伪装成人贩子去抓一些小孩来验证是否是我们的族人。”

        “人贩子？”佟昕噗嗤一笑，她心想，对待这种人，不仅普通的警察不会放过，异联会的人也不会手软。

        沈志同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偏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人贩子的名声在异联界总比私抓异人并研究他们的罪名要轻些，那帮狗东西倒是知道孰轻孰重、掂量的明明白白。”

        “我当初还是通过的佟敬生才知道的这个消息，佟敬生就让我来调查此事。我当时也没想到，你们会住这里。”说玩笑沈志同抬头，看了小硕一眼，“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可……”

        他不说话了，佟昕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泪水。

        接着，沈志同颤抖着嗓音，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她还给我生了一个孩子，要是我早点知道，我就不去参加什么转移计划了，我就老老实实的陪着春怡……”

        春怡是小硕的母亲，同时也是沈志同的‘前’恋人。

        “我只后悔当时逞能，非要协助佟敬生去做什么发起人、带领者……”

        沈志同将双手附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儿，他站起了身来，走到了茶几旁，抽了一个纸，背着佟昕和小硕擦了擦眼角。

        佟昕那时觉得他的背影落寞极了。

        于心不忍之下，她转身对小硕说：“你了解一个寄魂会存在多长时间吗？”

        这问题大概难到小硕了，他歪了歪头，露出小孩子一般的好奇目光，当然，他本来就是小孩。

        佟昕回忆着自己不久前从书里看到的知识，一字一顿道：“待戾气消散，最多一周左右。”

        小硕不明白了，他问：“戾气是什么？”

        佟昕想了想：“你觉得自己现在最在意什么？”

        小硕摇头。

        也是，一个充满纯真的孩子，会清楚自己什么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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