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冥界青莲

清潭，山石，紫阳花。

        银发紫眸的少年半身露出水面，发丝遮住身躯，眼神湿漉漉的，眼角还带着被欺负的绯红，一脸控诉的望着她。下半身“哗”的掀起水花，漂亮的银白鳞片在近黄昏的暮色日光下璀璨生辉，紫阳花瓣轻飘飘的落在潭面，被激起的涟漪送到山石脚下。

        洛烟宁卡住了，她颤颤巍巍的道：“小孩？”少年怒瞪她：“哼！小毛孩！你今日要是乖乖给我道个歉，我可以看着楼主的面子上勉勉强强原谅你摸我高贵的头颅，要不然，”他露出白的发亮的牙齿，恐吓，“我就把你喂鱼吃！”

        洛烟宁没理他，她想起来了，据传闻说，珠玑楼里万物有灵，草木山水皆居住着生灵。她本来还觉得过于天方夜谭，她活着的时候可从没见过……现在看来，传闻倒是所言非虚。

        少年见她不理自己，瞬间炸毛：“小毛孩！！！你……你……我要告诉楼主！！”洛烟宁心中腹诽：吵不过就告家长，还说不是小朋友。但面上真诚的庄严：“小仙灵，是我一时失手冲撞了你，”边说边向潭边走，“我也是第一次来珠玑楼里，哪里想到这般可爱的小孩子居然是法力高强俊秀帅气的您呢？”

        少年被洛烟宁夸的飘飘然，不由自主的摆了摆鱼尾，眯着眼一脸受用。还没等他受用完，他就感到自己的鱼尾上多了一双手，伴随着姑娘的呢喃：“好滑”

        ！！！

        他脸瞬间爆红，结结巴巴的：“快……快放手……你你你……你欺负鱼呜呜呜……”

        于是洛烟宁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苦哈哈的蹲在潭边安慰了半天，可小鱼充耳不闻，只嘤嘤嘤的哭个不停。洛烟宁又饿又累，萌生了想把这鱼炖了吃的想法。但这也只敢想想，要是被人知晓了她的想法，她会被麻溜的扔出珠玑楼的。

        在她束手无策之时，一个人影站在她身旁，一双柔夷轻轻的覆到小鱼脸上：“还好意思哭，你用障眼法去戏弄人家，人家摸你头发也是你自己造的。”

        小鱼见到来人，抽抽搭搭的开始打哭嗝：“呜……紫阳姐姐，嗝……她不仅摸我头发，还摸我尾巴……呜……”

        洛烟宁站了起来，心中惊叹这珠玑楼的小仙灵们都好看的不行。面前的女子紫衣灰发，衣裳上有着紫阳花的暗纹，一双眼睛映着潭水，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月白色的玉石。

        紫阳对她微笑，眼含歉意：“银凇给你添麻烦了，很久没有外人来珠玑楼了，他好奇。那障眼法我已经破掉了，思语仙人送来的都是极好的食物，卖相也是好的，请你放心。”洛烟宁对好看的人本就狠不下心，更别提人家已经这么客气了。况且看小鱼的样子，头发和尾巴好像都是不能随便摸的，她也算是冒犯了，而且她还想过要把这鱼炖了……

        咳咳，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目送洛烟宁进入屋中，紫阳才似恼非恼的在银凇脸上捏了一把：“你啊！做什么去吓唬人家？罗华方才才与我谈过，你就闹事起来了？”

        银凇吸吸鼻子，委委屈屈的道：“我不是也没欺负成吗？明明是她欺负我！紫阳姐姐……呜……那罗华姐姐什么时候走啊，我们去送送她吧！”

        紫阳熟练的坐在清潭旁，光着的脚丫探入水中，苦恼：“罗华这会应该回去了，我们也送不了她……冥界好像是出了大事，连沙华都出来准备回去了。”

        珠玑阁。

        紫藤树一阵不安的摇晃，落慕寒抬抬眼，见到一身烈烈衣裳的沙华。沙华脸色有些白，身上携着的地底寒意浓的化不开，苍负在旁边打了个寒颤，发觉上午在罗华身上感到的寒意加重不是虚想。

        落慕寒也是蹙眉，下意识的询问：“这是怎么了？”他记得分明，不管是现实还是前两次幻梦里，都没有这样的事出现。

        沙华嗓子也是哑的，整个人除了衣裳都白的不像话：“冥界出事了……”落慕寒起身走到她身边，一手搭上她的命门，缓缓的将灵力传进去。苍负闪走又回来，一方软榻就出现在沙华身后，沙华虚虚道声谢，靠在软榻上平了平气息。

        落慕寒也担忧：“冥界出事还有你们冥主呢，何至于你成这样子？罗华今天上午还是好好的，你怎么下午就成这样了？”

        沙华摇摇头：“罗华的级位不够，冥界往生桥、忘川河都种的是我曼珠沙华，我接触的自然比罗华要多。至于我们冥主……”沙华顿了顿，眼中闪过哀伤，“我从前没有告诉过你太多。我们冥界，有一朵青莲，是我们那里唯一的一朵圣洁之花……那朵花是为了镇压地底之恶而被带到冥界的，她本来是由九天圣洁之气孕育而生，却被冥界地底恶浊之气滋养开花……她从没有冥界开始就存在于九天，有了冥界之后扎根在冥界……花是有灵识的，但是……就在前几日，那朵花快枯萎了……”

        沙华闭眼，一滴泪便落在落慕寒衣袖上，瞬间结成了冰，她继续说着：“我们冥界不能没有那朵青莲，要不然，地底恶浊之气会四散而出，我们所携带的地底寒意只是恶浊之气的一部分罢了……如果没有青莲，我们压不住恶浊之气。冥主他去了九天，堪堪带回来一方法器，能暂时将恶浊之气平分到冥界的生灵身上共同承担……你也知道，我们冥主虽在冥界，但极其信仰佛禅，冥主而今还在九天找寻能救青莲的方法，我必须要回去才行，在留在这里，我会先吃不消的……”

        落慕寒眉蹙的愈发紧，看着衣袖上的冰花，都快盯出洞了：“……你为什么哭？”沙华愣了愣，伸手将落慕寒衣袖上的冰花拂了下去，微微笑了笑：“你担心什么？我又不会死……你是我看着长的，我就算死了，也会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落慕寒下意识的捏紧她的手腕：“别乱说！”此时此景，倒真真像极了来见他最后一面。

        沙华抬手安慰性的抚了抚他的背，认真看了看他的脸，又倏忽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行了你……多笑笑吧，不然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找到一个余生共赴的人啊！”

        落慕寒却难受的紧，他明白这是沙华不想他难过所以在转移话题，可他是真的很怕沙华一去冥界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

        落慕寒头突然一疼，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隔断了，到底……是像什么……

        沙华目光落在他的茶盏上，白莲绽放在海青底上，她又笑，眼里又带了泪：“慕寒，我其实见过青莲……见过她化形的样子，她对着忘川河里的曼珠沙华说话……你问我为什么哭……我心疼她。”

        落慕寒听她絮絮念叨着，听她说着与青莲的会面，青莲不知道曼珠沙华都是她，只日日看着忘川河里的花。

        沙华能感受到青莲整日的茫然和深厚到忘川河水都洗不掉的情意。日子久了，便也生了大造化，凝成了人形。可青莲已经很久没去忘川河了，她想，青莲姐姐承着恶浊之气一定很是苦痛吧。

        她再也没见过青莲。

        直到这次，冥界最珍贵的花，要枯萎了。

        夜色降临时，沙华回了冥界。落慕寒眼皮跳了跳，心绪不宁，他探寻着自己到底忘了些什么。珠玑楼绵延千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忘却？

        他想不起来，于是只身去了珠玑阁最高层的冰室里。许多人惊叹于最能接触阳光的屋子里遍布冰霜，他也不想承认这是他一时花哨的决定。冰室里悬浮着寒宁弓，那是他的武器，也是千年来一直陪伴他的唯一物件。就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降生于这世间，他也不记得寒宁弓是如何到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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