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5章 16

被石夫人说有福气的甄英莲,  当天晚上就因为白天淋雨发烧了，屋子里的人又是一顿忙活，还好她不是常年不出园子的娇小姐,  喝了姜汤发了汗，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烧，不过整个人没精神是真的了。

        客人来做客第一天就生了病,  主人家当然格外的重视，一早伺候甄英莲的春桃就和石夫人说了甄英莲的情况。

        “退了烧也要请大夫来抓几味药吃吃,  在咱家的客人可不能怠慢了。”石夫人说,  “你们姐妹两个吃了饭,  也和我到菡萏院中瞧瞧去。”石夫人对自己身边的三姑娘瑶华和四姑娘琪华说道。

        因着甄英莲生了病,  所以今天更不能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甄士隐一早来看过自己的女儿，给她把了脉，丹药不分家,  道士嘛多少懂点医术的，“就是受凉和水土不服，委屈囡囡跟爹爹来这一遭受罪了。”

        心里不高兴,  甄英莲也没再向爹爹抱怨，“就当是学些大家里的事儿，开开眼,  长长见识。爹爹，在扬州这里,  我还能和你一起出去逛街或者到我那好友那里去拜访吗？”

        “自然是可以的。真钦差这两天要留我在府上讲两天道，过两天爹爹就带你出去，这扬州城里热闹的地方可不少。”

        “好耶！”这园子可不是她的闺阁，自然这里大家小姐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可束不住她。

        甄士隐没在这里待多久就回去前院了,  甄英莲吃了点简单清淡的早饭后就从这屋子里原有的书架上找书来看，身为病人可不能乱跑的。

        “有意思，这里居然有冯梦龙的书，居然还把封面给撕了。”甄英莲好奇地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翻了两卷，居然看到了“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想来这本是《醒世恒言》了。

        这样的白话小说那可是和《牡丹亭》一样，大家族里是不让孩子们看的，怕他们移了心性，不务正业。

        在这个时代能有白话小说看，那可是难得的，甄英莲看着看着入了迷，连屋子里进来人都没听到。

        “好姐姐，我们又见面了！”甄宝玉故意的在甄英莲面前“吓”了一下，甄英莲正看到精彩处，被他这么一吓，下意识的往后一闪，差点从椅子上磕下去。

        甄英莲迅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书扣在桌子上，她这书本来想直接敲到甄宝玉脑袋上的，想起她和他并不熟，这样打闹的举动还是罢了。“你怎么突然进来了，也没让丫鬟先来喊我。”

        “喊了的，是姐姐看书看入了迷。姐姐看的什么书……”甄宝玉拿过甄英莲扣在桌子上的书，翻了两页他的脸上就有焦急之色。

        原来，这书正是他之前藏在这里的，原先这菡萏院就夏日里会待客，他去年冬里让书童给他找来的书，春日里搬屋子的时候，怕被发现特意藏到这里来，这里没住客，后来一些事让他忘了，现在看到书又想起来了。

        “好姐姐，这书，你可别说是从这里找来看的，就说，就说是你带来的。”甄宝玉央求着，他忘了甄英莲根本不知道这书是他的，说完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呀，不打自招，这是你小子的书。怎么的，你是想当那独占花魁的卖油郎还是那一笑姻缘的唐解元？”甄英莲笑眯眯的问着甄宝玉。

        甄宝玉羞红了脸，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姐姐拿我取笑。”他拿起书来再藏回去，又道，“姐姐看书看得好快，居然看到了‘唐解元一笑姻缘’这里，不对，这卷根本就不是在这本里的，是在《警世通言》里的。”

        甄宝玉马上眼睛一亮，他像是一下子找到了能聊的同好书友。“好姐姐，你早就看过冯公的这些书！那我们可有的聊了。”

        “是什么书呀？也和我们聊聊！”一个漂亮的妹妹打帘子进来，她身后还有一个再小两岁的妹妹，这正是府上的三姑娘瑶华和四姑娘琪华。帘子外面能看到石夫人在和婆子说着什么话。

        甄英莲有时候觉得这大家族的家教也就那样，这进客人的屋子也不知道敲门，虽然现在是夏天门全开着打着帘子。“我们在看《孟子》呢。”甄英莲拿起书架最近的一本《孟子》给甄宝玉打掩护。

        甄宝玉接到甄英莲的信号，忙说着：“对的，我们正说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呢。”

        “什么鱼呀，熊掌呀，我看宝玉你这猫儿就是馋了。让姑娘见笑了，我这儿子呀，就是个混不吝的，可仔细别把你带左了去。”石夫人听着甄宝玉的话，进来笑着说。这话里虽然是埋汰甄宝玉的话，但实际上满是溺爱。

        甄英莲给石夫人行礼，乖巧地答道：“伯母好，宝玉兄弟学的极好，我不懂的他都给我解惑了。”

        “熊掌这个季节可没有，鱼倒是很多，英莲姐姐这菡萏院外的荷花莲叶底下，就有不少，我们不弱就钓几尾来吃。”三姑娘瑶华提议道。

        “姐姐你那钓鱼的技术，我们还要像上次一样枯坐一下午不成。”四姑娘琪华凑到甄英莲身旁，她预判说这话她姐姐绝对会打她，“还浪费了好几块绿豆糕给那池子里的鱼。”

        够不到琪华的瑶华帕子一甩：“琪华你这小妮子就揭我的底。英莲姐姐，你钓过鱼吗？”

        “钓过的，我家村里就有一个连着太湖的湖。”甄英莲心里得瑟，“你姐我最拿手的技能就是钓鱼了。”

        “那姐姐就用你家里的法子钓我们这儿的鱼，看这鱼吃不吃那一套怎么样？”甄宝玉提议道。

        “好呀！”甄英莲应着。然后吩咐分到她这里的婆子到厨房去问问有没有豆粕和油渣饼，这是打窝要用的东西，而饵料甄英莲想要到湖边去弄些田螺，丫鬟说不用她弄，“前院那些小厮们下酒最是喜欢田螺的，厨房里想来是有的。”婆子回答道。

        “那感情好，就麻烦嬷嬷跑一趟了。”甄英莲拿出一个小荷包，里面是一钱银子（相当于一百文）给婆子。

        “小姐这是做什么，甄家哪有要做客的钱的。这大家院里要什么是没有的。”

        “这是麻烦嬷嬷跑腿的，从昨天到今日，还有未来一段时间，麻烦嬷嬷辐照了。”

        “小姐哪里的话，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婆子嘴上说着，接过了荷包。

        打窝的料和饵料的东西很快就送到了菡萏院外连着湖的凉亭，钓具也让人从库房里拿出来了，甄宝玉回去拿了他专门的钓具，琪华和瑶华除了钓具，还拿来了绣品和点心，想坐在这凉亭里吃吃玩玩。

        江南水乡的人，哪有没钓过鱼的。前几日还有甄宝玉的好哥们约他出去泛舟钓鱼。

        不过甄宝玉那好哥们请了个唱小曲的，咿咿呀呀的，又是笑又是闹的，鱼那是一条都没钓到，最后还是停船靠岸的时候，从旁边船的老伯那里买了几尾鱼装作是自己钓的带了回来。

        “我们不直接甩钩钓，扔这些做什么？”甄宝玉奇怪的看着甄英莲先扔一些东西到水里，问道。

        “这叫’打窝’，把鱼都吸引到一块水域来，我们再下钓钩，鱼上钩才快呢。”

        “还有这样的说法。”有钓鱼黑历史的瑶华认真的听着，然后指着打窝料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豆粕和油渣饼，榨油剩下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说着瑶华也团了一个球，像甄英莲那样扔到湖里。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就越多。”打好窝，甄英莲甩钩，她让瑶华和琪华也把她俩的鱼竿甩到临近的地方。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知道的多了，不知道的该少才对的，此消彼长。”九岁的琪华用她最近学到的成语反驳着。

        “这个词不错，琪华知道的好多。”甄英莲夸赞琪华，揉了揉她才到自己肩膀高的头。

        旁边的甄宝玉反而听进去了她的话，反复嚼着“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越多”这句话。“好姐姐，我听我父亲说，你的父亲修过道，这话是道家里的吗？”

        “算吧，这些道理我也是很囫囵。”甄英莲没有在这里给甄宝玉“教学”的打算，人家大家族里什么先生请不到，哪些道理理不通。“咦，快看，有上钩了，红色杆把的这跟，是瑶华的，快拉杆！”

        “是我的，是我的！我钓到鱼了！”鱼竿线不长，直接甩上来，是一尾不到一拃长的草鲤。丫鬟上前解下鱼来放到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水桶里。

        瑶华这杆开了个好头，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湖面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甄府里的湖没有人用打窝的方式掉过，这接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四根鱼竿是一条接着一条鱼上，那些小的都不放到水桶里，直接解下来放回湖中，甄英莲那根鱼竿甚至还钓到一尾锦鲤，真真是好运气。

        “想来是那边连廊下的水里养着的游到这大湖里了。”

        “那我们把它放回连廊那边吧，那边它的同类多。”

        “好呀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甄英莲和甄宝玉是瞒着长辈看过同一本“杂书”的友情。他们顶多是一群初中孩子，想想我们初中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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