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战疫丨“忠孝”难两全，除夕夜前我在抗疫风暴中心兜一圈

讲述人：孟默

        时  间：2020年2月4日

        地  点：江苏，距武汉约七百多公里

        职  业：it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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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我们一家四口居家隔离的第11天，虽然没有行动自由，但是我们一家人人体温正常，无任何不适，我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回想起11天前的48小时黄冈之行，我心中仍波澜阵阵。

        1月20日，武汉疫情事件沸沸扬扬，已经到了大家谈及武汉色变的地步，我却打算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去黄冈办白事，我也知道此行很冒险，可我不得不这么做。

        去年我父母相继去世，按照我们湖北当地风俗，长辈去世第一年过新年，我们应该回去办白事，请亲朋好友吃酒席，给我父母立墓碑。

        17年前，我只身一人离开家乡来到江苏无锡打工，后来遇到老婆，多年相处后，我们情定终身，我也在无锡定居安家。

        父母一直是纠缠在我心口的痛:我年纪轻轻就离家出来工作，父母却一直执意留在湖北，不肯来我所在的城市。由于相距太远，我们聚少离多，平时他们帮不到我，我更照顾不到他们。甚至在母亲得了肝癌最后咽气的那一刻，我也没能及时赶到她床前和她说上最后一句话。母亲的离世导致我的父亲悲伤至极，加上他心脏不好，半年后也随母亲去了。这次办白事，是我最后的尽孝，我怎能违背呢？

        面对我的态度，老婆挺犹豫，她在小区群里说起了这事，引发了邻居们的热议，大多数邻居劝我们不要去，他们说办白事、立墓碑可以重挑时间，疫情当下别拿生命当儿戏；更有邻居直言：“你们自己不惜命，可别把病毒带回来影响我们。”

        老婆把邻居们的话一一转达给我，大家的好意我明白，一些邻居言辞激烈中的担忧我也能理解，说实在的，我的心里也开始动摇：换个时间去办这件事行不行？

        可当天晚上，我又接到老家小姨的电话，她说：“大勇，我担心过年村里的厨师忙，已经帮你们预定了手艺好的大厨，就等你们回来置办菜了。”接着她又问：“你们在哪了，动身了吗？”

        我支支吾吾地回她：“我们有点事，要晚点回去。”小姨有点急了，直说：“没两天都过年了，你们赶紧回来，还有一大堆事等你们回来操办呢！你爸妈就你这一个儿子，这次办白事可是你送他们的最后一程了。”小姨的话让我一阵揪心，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放下电话，老婆见我脸色不好，大致也猜到了我的难处，她体贴地对我说：“我和孩子们一起陪你回去吧，我们要去的是团风县，是黄冈乡下，离武汉远着呢，应该还是安全的。”老婆的体己话让我释然，我说好，与其将来被扣上不孝的骂名，不如铤而走险一趟，我们全家做好充足的防护措施就行。

        21号一早，我和老婆分头行动，我去药店买抗病毒的冲剂，还有医用酒精、口罩等，老婆则在家边照料两个孩子，边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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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1点左右，我和老婆轮流开车横跨几条高速，终于在晚上9点40到达团风县。进了村，村里空落落的，很少见到村民，尽管如此，下车前我们一家都戴好了口罩。到了小姨家，来迎接我们的亲戚没一个戴口罩的，见我们这副武装，多少觉得我们过于小题大作。

        小姨笑嘻嘻地迎上来，说：“你们总算到了，我们这里又没外人，哪里需要戴口罩，赶紧摘了吧。”

        我回她：“现在非常时期，你们都要小心点，该戴还是戴上吧。”一旁的叔叔却笑哈哈地说：“我们可没那么怕死。”我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老人们在农村就是意识差，我早上去买口罩的时候，药店都已经快脱销了。

        小姨帮我们准备了晚饭，整理好床铺，我们吃好洗漱完，已经夜里11点了，10多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我们一家刚上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打开今日头条，新闻报道武汉疫情扩大，已经出现了人传人和医务人员感染的现象，我一阵心慌，过后又想：既来之则安之，把该办的事办了再说吧。于是我叫上叔叔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运回来，准备几天后办酒席。

        午饭时，老婆慌慌张张地把我拉到一边，说：“你看到新闻了吗，武汉这边人传人情况严重了，刚闺蜜给我发来小道消息，武汉很可能这两天就要封城了。”老婆的话让我一惊，如果消息属实，那疫情情况就是太严重了。

        接着她又问我：“你确定要办酒席吗？请那么多亲戚来吃酒席，要是染上病毒了该怎么办？”我深叹一口气，陷入沉思。现在村里几乎家家都是老人留守在家，子女基本都去黄冈市里或者武汉工作了，可是谁能保证这些老人近期没有接触过他们的子女呢，一旦有接触，病毒潜伏期可是有14天之久。可我们来都来了，菜也都买好了，就差招呼亲朋来参加酒席了。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呢？

        “我们还是别办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要是办了酒席，染上了病毒，这么多人要全部隔离，现在可是没药治的。”老婆打断我的思绪，我嘴张了又合上，低头深深地叹着气，老婆见我六神无主，继续说：“逝者已逝啊，我们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我爸妈还在无锡，两个孩子又跟着我们来到这里，要是孩子们染上病毒，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一辈子心都难安啊，我求你，别办了！”

        两个孩子不知何时也窜了出来，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拉着我的手臂哀求我：“爸爸，别办了，爷爷奶奶不会怪你的，我们要回家！”我擦干女儿的眼泪，摸着儿子的头，痛下决心说：“好，爸爸这次不办了！”话音刚落，儿子和女儿随即开心地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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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小姨和叔叔时，他们都很生气，小姨竟边哭边骂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爸妈真是苦命啊，他们临死前你都没守在床前，现在酒不办，墓碑还没立，你还是个人吗？”小姨的话像根根锋利的针，把我的心刺得生疼，我把头埋进臂弯，猛揉自己的头发。

        老婆见我表情痛苦，上前和小姨解释道：“你别骂他，这是我的主意。现在疫情紧张，人心惶惶，等过了这段时间，安全了，我们会补办的！”小姨听闻停住哭声，立马对我老婆泄愤：“我们这里哪有什么疫情，武汉离我们这么远。你个xx，就知道是你把大勇带坏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都别说了，我们去上坟。”所有人都被我震住了。我拉着老婆，准备了纸钱和饭菜，来到我爸妈的墓地，看着那两堆高高的黄土，我忍不住哭着说：“爸妈，儿子不孝啊，这次没法给你们办酒立碑，你们在地下有知，要原谅我这个不孝子，下次我一定给你们补办好！”

        上完坟，天色已晚，老婆已收拾好行李要立刻就往无锡赶，她担心回去晚了工作生活会很不方便。叔叔劝我们说：“现在天已经黑了，晚上开车不安全，你们明天早上再走。”但既然无法办酒，加上年底我生意上事情很多，与其晚走不如早走，于是我没听他的劝说，执意发动了车。叔叔跟在汽车屁股后面骂：“不孝子，你们走吧，以后别回来了！”

        就这样我们晚饭也没吃，趁着夜色赶路，路上我们饥肠辘辘，儿子女儿一起叫唤：“肚子好饿啊，我们要吃饭！”可我们还在湖北境内，压根不敢下车找饭店吃饭，生怕会不小心感染上病毒。我和老婆只能轮流安慰两个孩子：再忍一忍，很快我们就要到无锡了。

        凌晨，看到新闻说武汉正式宣布封城了，那时候我们刚刚离开湖北，到达安徽境内，我和老婆总算松了口气。

        4

        连夜赶路，快到无锡的时候，老婆忍不住在邻居群里报喜，我们一家总算在武汉封城前赶回无锡了，好让担心我们的邻居放心。没想到有个邻居看到信息，竟连夜拨打了社区电话，举报我们一家从武汉回来。其实，我们本打算回到家，就立马进行自我隔离。并且也在群里说明了，我们一家会自我隔离14天，欢迎监督。但邻居的举报还是让我们伤了心，这分明是不信任我们嘛，而且还乱传我们是从武汉回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家四口在家闭门不出，每天上报体温给社区工作人员。本以为要在湖北过年办酒，所以家里什么年货都没办，我和老婆只能叫外卖拼命囤吃的、用的。那几天，外卖还能进小区送到我们家门口，我们可以自取。可好景不长，没过两天，为防止病毒传播，外卖小哥被物业挡在了小区门外。我们不能出门，快递、外卖怎么取货呢，真是个头疼事。

        接下来的日子，好几个邻居买菜的时候，直接多买点，送到我家门口来，我们要付钱，他们却开着玩笑不肯收。那个举报我们的邻居，竟主动给我老婆发微信致歉：“那天的话有点重了，回头想想也能理解你们的苦衷，买了点菜，挂在你家门上，记得拿。”

        面对邻居们的热情，我们冷却的心渐渐温暖了起来。

        随着疫情的加深，1月26日大年初二，黄冈被公布为湖北第二大疫区，全国各省纷纷进入一级响应状态。这次疫情事件的扩大，电视、网络新闻漫天铺盖，我那在黄冈乡下的叔叔、小姨们，他们的子女无法回来跟他们团聚，他们也就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年初三，小姨给我打来视频电话，她先是问询我们这边的情况，得知我们全被隔离在家后，小姨哽咽着说：“没想到这么严重，你们那天走得对，错怪你们了！”没想到一向固执的小姨竟跟我道歉，我的心一阵颤动，我说：“姨，我内疚的是没能尽到孝道，给我爸妈把碑立好再回来。”小姨安慰我说：“这种时候你拖家带口能回来了一趟就是尽了孝道了。其他的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办。”

        听到这，我忍不住泪流，平日的刚强早没了踪影，有什么比亲人的理解更为贴心的呢！

        老婆体贴地拍拍我的后背，儿子、女儿一起抱住我，我们一家四口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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