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错觉

饭桌上托萧灵的福，气氛倒也不算尴尬，反而使将军府久违地有了点家的味道。

        屋外的下人们压着声不断地往里面瞧。

        “早说了将军是因为事务繁忙才抽不出身同夫人一块用膳。”

        “是啊，今日休沐将军就赶忙陪夫人，你们前几日还在胡说，你们懂得什么？”

        这些闲言碎语林暮玄在府上这些日子听得多了，所有人都喜欢在各种蛛丝马迹里面猜测两个人的关系亲密与否，几乎是将军府上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后甚至传出猜测萧屿就是把他当作当年太子殿下的替身的传言，林暮玄从来懒怠管这些，而萧屿时常不在府上自然一概不知，逐渐传闻就愈演愈烈

        除夕还未过去多久，仍然有孩子在街边玩弄烟花爆竹，时常能听到几声鞭炮响。

        萧屿与二人对坐，听着几声爆竹响，久违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除夕晚，父亲、兄长、嫂嫂还有梓晟在的日子，不免生出几分伤感。

        他从边境回来时其实已经过了除夕热闹的时候了。

        萧灵除夕时都是在母亲府里过的，萧灵的母亲温氏一族都待萧灵十分好，特别是温琬得了他以后便宠得无法无天，如今宠得他倒像个傻小子。

        萧灵一直记着萧老将军的恩情，若是春节时分，萧屿在府上总要上将军府里闹一闹。其实这也是他母亲的意思。自从萧大少爷过世，太多记忆就成了温琬的伤心事，将军府也成了她的伤心地。

        她为了带着萧灵重新来过，便回了娘家。

        萧灵也很懂事，为了不让娘亲难过同时也替娘亲照看到萧屿，每年会到将军府看一看。

        今年多了一个让他喜欢的嫂嫂，萧灵本身便话多，更是几乎什么都要掏心挠肝地倒给林暮玄，讲了不少温府家常便饭的琐事。

        林暮玄一边耐心听着，一边思索将军府如何这些年竟能带出这样可爱的一个傻小子，低声浅笑，眉眼弯弯好似一汪清泉。

        萧屿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也能露出这样诚挚的笑，倒有些讶异。

        “对了，大哥，你跟我嫂嫂是怎么认识的呀？”

        萧屿本不欲搭理，岂料林暮玄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他一眼，眼底带了几分戏谑开口道：“嗯大概是他说对我一见钟情。”

        “咳咳”萧屿一口汤差点呛进喉里，还未开口便又听道。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很配得上我，但我看他可怜便答应了。”

        萧屿眼眸闪过一抹幽光，抬头时已带了三分警告。

        这人仗着知道梓晟的消息，清楚自己不会轻易动他，倒是越发嚣张了。

        萧屿冷哼一声，挑眉继续：“不巧后来他又知道了我的身份，死乞白赖地要跟着我回京。”

        林暮玄又低头浅笑。看来这些年萧屿的嘴皮子功夫也算有些长进，总算不是只会吃哑巴亏的人了。

        唯有萧灵一脸不解，这故事听得离奇，首先一见钟情不像大哥的风格。因为大哥身份而答应下来，也不像是嫂嫂的为人，萧灵虽傻，倒也不至于被两人这样忽悠也察觉不出。

        约莫是他们的秘密吧，他也不打算问下去，转念又道：“今日是正月十五呢，好不容易有一年正月十五大哥在京城，晚上大哥和嫂嫂陪我去看花灯好不好！”

        林暮玄低头喝汤，看不清神色，垂眸掩去了眸底的情绪。

        萧欲忽地神色黯淡下来，每一年的上元节他都不在京城内，倒也不是皇上不人道将边境的差事留给他，而是每逢那天，他便会自行请命离开京城，今年没能离开也不过是因为京城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不得已而留下罢了。

        而自从萧灵被收为兄长的义子之后，他也从不曾陪小孩过一次这样热闹的节日，即使萧灵几乎每年都会提前很早就请求他一定要留京陪自己过春节和上元节。

        “嗯。”

        ————

        京城的夜里本身就热闹，赶上上元节街道上更是人挤人，沿街吆喝声乐声萦绕于耳，花灯照亮了满街，不断有烟火腾空，在夜空中炸裂开，散发灼目的光彩。

        萧灵挤在他们的中间，拉着两人的手，混迹在人群当中，不断发出呼喊：“哇！”

        火花银树不夜天，整个京城在上元节彻夜通明，繁华、喧闹，各种炮竹在半空炸开，撞出了全城人民的热闹。

        林暮玄在一片华灯初上中无声弯了嘴角。上元节，他有多久没能在上元节看上一次花灯了。

        他在如天女散花的夜空中逐渐拾回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眼眸忽明忽暗。

        他侧目越过萧灵看向身边人，万千灯火照亮了身边人的墨色眼瞳，将他眉侧那一刻痣照得艳红，好似一粒浅浅的朱砂痣。

        上元节的人们都身着华服，唯独他一身墨黑的锦衣袍格格不入，乌黑的长发只简单束起，看起来十分慵懒不羁。

        记忆被迅速拉回那一年的上元节，那天他对身边人的痴念在滋长缠绕出来，狠狠压在心底的妄念被一击而碎。那天在漫天的华灯下，萧屿将他贴进怀里，两人紧紧的缠绕在一起，约定了此生

        此生如何呢？

        如果当时他未曾给他回应，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是不是萧屿这么多年不会再苦寻一个真相，是不是他也不必再为了谁而有所坚持？

        林暮玄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了无踪迹。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屿，眼底暗波汹涌，终一霎那归于平静。

        忽地萧灵将林暮玄一把拉扯到中间，人群拥挤中两个人的肩膀靠在一起。远处天灯浮上夜空，星火不断将他们照亮，两人好似一对绝佳的壁人。

        萧屿没有什么反应，眉心微皱道：“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林暮玄看向另一侧道：“将军果真是自作多情。”

        “不是就好。”

        萧灵不太懂他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自顾自地在小商贩前走走看看。

        实在是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太过显眼，惹得女子驻足，男子侧目，人群中已开始有人嘀咕起来。

        “你看那个男人，可是萧将军啊？”

        “是啊！这等气质长相除了萧将军还能是谁！前两年萧将军胜仗归来时，我可有幸见上了一眼，就是将军！”

        “那他边上那个，难道是前段时间大家都在说的将军夫人？”

        “我看是！”

        “这也太般配了，将军夫人真的比传言中都好看！”

        萧灵侧耳听着一边嘀咕：“那可不，能配得上我大哥的，那必然也是天人之姿！

        正说着，一块透亮通红的玉佩募地映入他的眼中，他眼眸通亮，兴奋地扯过萧屿：“大哥，你快看这一块玉佩，跟我这一块是不是像极了！”说着他还在胸前掏来掏去，硬是要拿出来自证一把。

        萧屿眉头皱得死紧，一把按住他的手道：“你母亲同你说过多少回，在外不得随便拿玉佩出来，放好了。”

        萧灵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讪讪低头，沮丧地“哦”了一声，抬头四周望了又望，却不见林暮玄在大哥身边。

        “咦，大哥，我的美人嫂嫂呢？”

        萧屿对这个称呼一阵嫌恶，却也立刻反应过来是在喊林暮玄，转身看了看，却也不见了林暮玄影子。

        林暮玄呢？方才还站在他身旁。

        此刻人潮汹涌，一眼望去却没有他的踪影。

        他本身对于萧屿来说就是来历不明，再者这些天来萧屿也算知道，林暮玄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根本不受谁的拘束，若是他趁机跑了，自己该去何处寻他？

        他身上还有梓晟的线索。

        萧灵看着大哥神色逐渐开始紧张起来，暗想着果然大哥十分在乎嫂嫂，那干嘛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正思索着，人群中竟也不见了大哥的身影。

        萧屿穿过人山人海，在里面不断搜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逐渐穿过了灯火长街，却仍然没有找到。

        直到他跑过了人群，隔着石桥向底下微探时，却见那人背对着他站在河道的对边，一身靛青色的织锦袍在沉沉的夜色月光下，朦胧好似披了一层雾色。

        月光中天，流云四溢。

        萧屿总算松了口气，缓缓跨下石桥去寻人。林暮玄的背影逐渐被拉得很近很近，不断有对岸的花灯随着水流飘到他面前，走到半路两个小孩打闹到萧屿身前“哎呦”地绊了一脚，林暮玄募地回过头来。

        一束焰火在此刻腾然升到半空中炸开，在他眼眸下洒下一片暖色，他眉眼清浅温柔，整个天地仿佛在那一瞬归于宁静。

        --萧屿，你看！

        --萧屿——

        --萧屿——

        记忆中的人和现实中不断重合起来

        梓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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