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章

尚在晚冬，晏迟裴青枝一行人便出了京城，向南行去。

        姜嬷嬷最终还是听了裴青枝的，准备的东西缩减了许多。这一次只有两辆马车，轻便出行。

        此次南方的水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还比不上往年的一些大灾害。

        可是偏偏这次水灾来得急且猛烈，因此明明是秋天时候的事情，却波及了许多城池，一直拖到冬天也没有解决。

        因为是发生在秋天，所以许多人家几乎颗粒无收。如果水灾后患拖到开春还不能解决，或许来年都将一无所收。

        按照以往的治水方案，早已经解决好了的。可是灾情一直拖延，便是朝堂之上的皇帝，也起了疑心。

        所以此次出行名为治水，实则是让晏迟彻查南方一些地方的贪污腐败之象。

        南方最大的一座城池，名为青州。

        自古以来南方相比京城，便是较为蛮荒之地。而最大的青州城，却是难得地繁盛程度大过京城的。

        晏迟自然是以青州城为主，来辅助治水。

        一路上走的是官道，倒还算得上是平坦宽阔，全然不知灾情下的面貌。

        晏迟却告诉裴青枝，青州城如今已经开始有了瘟疫，不过染了疫病之人皆被官府隔离了，目前尚未扩散。

        裴青枝皱起眉，想到她此次随行的目的，便是为了阻止这场瘟疫。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青州城，这场瘟疫悄无声息地散播出去，直至爆发。

        那场瘟疫持续了整整大半年，直到晏迟登基，手段果决地直接要求隔离，过了许久才解决。

        而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若是现在就能够阻止……

        裴青枝联想到如今朝堂之上晏明与晏迟的斗争，想，这或许会对晏迟大为有益。

        马车在快速的行进，因为路程尚远，哪怕再如何赶路，也需要数十日。

        因此一行人便寻了个旅店随意住下了。

        主意是裴青枝出的。

        晏迟原本没想过要隐瞒出行，可是他的妻子却说，莫要铺张浪费，莫要打草惊蛇。

        晏迟在心里咀嚼一番，觉得也的确如此。

        若是青州城的人皆知晓他太子殿下来了，那岂不是人人都做好应付太子殿下的准备了？原先晏迟想的是，先放出消息用以威慑青州官民，却着实没有想到这一层来。

        因此晏迟便依了裴青枝的，入乡随俗，住了个小旅店。

        晏迟与裴青枝是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间房内的。又因为这一行人是伪装成南下的京城人士，因此裴青枝甚至没有带荷儿。

        反正自己伺候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那掌柜的看着这一大家子人，脸上笑开了花儿，道：“二位贵人，你们这是……举家南下了？”

        裴青枝与晏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店家脸上便浮现出为难的表情：“可是去青州城？若是要去，可听小的一句劝，那边莫要再去了。闹了瘟疫咯！”

        此处离京城近些，离青州城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就连这店家都知道青州城发生的事情了，然而京城里几乎没有半点消息。

        到底是何人，一直在想办法瞒着这些，瞒着京城里的天子。

        裴青枝笑道：“实在是没法子，家底子都在青州城中，便是里面有吃人的老虎，我们也要进去。”

        那掌柜的看着二人如此坚决的模样，便也不说话了。而他身边的小二倒是嘴快，抢着说：“那里现在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呢！”

        此话一出，掌柜的立马吼了一句：“住嘴！”。

        但裴青枝和晏迟还是听到了。

        只进不出是什么意思，加上现在的瘟疫，他们已经能够猜出青州城里的惨状。

        裴青枝向他们二人点了点头，便和晏迟一道回房了。

        前世皇上可压根没有派晏迟去治理水患的，也一直不曾听闻什么瘟疫的消息。这些都是在皇上驾崩，晏迟被紧急扶上皇位之后，裴青枝才得以知悉的。

        可是现在看样子，那青州城里头的情况可谓十分凶险。

        若是强去，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路……

        若是晏迟死在了瘟疫里，该怎么办？这个书里的世界会不那么稳定，裴青枝的家，也会崩塌。

        晏迟见裴青枝一脸忧愁，便道：“他们这些做旅店的，每日南来北往多少人，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真真假假都分不清呢。不过，此去路途凶险，枝枝你不若先回京城吧。”

        那是万万不可的。

        晏迟只身涉险，裴青枝无论如何也无法袖手旁观。她心中疼痛，却告诉自己，只是为了不让世界崩溃而已。

        裴青枝摇摇头。

        “我说了我与你一起去，那便是一起去。刚刚那店小二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们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于公，你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帝，这是你的天下苍生；于私，这是父皇对你的期望，是不可推却的圣旨。”

        晏迟握着裴青枝的手，感觉到一股勇敢的力量传来。

        这个姑娘，竟是如此坚韧。

        裴青枝接着道：“而我，嫁给你，便与你成了一家人。此时此刻我回京，那岂不是成了笑话？相门之女，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晏迟点点头，凝神片刻，道：“我自是不畏惧的。大不了是一死。只是我担忧你的安全。青州城的情况必然比我们所听闻的要更加严重，我生怕你……”

        “你应当清楚，我没有一刻，不将你放在心中。”

        裴青枝一愣，没料到晏迟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她偏了偏头，避开晏迟的视线，道：“不必担心我。我们一起，便不会有事。”

        他们二人，经过这一夜的交心，倒像是真正的夫妻了。

        第二日离开旅店时，裴青枝见到了一群陌生的人，衣衫破败，面容疲惫不堪，个个皆压低了声音，说是要投宿。

        明明是大清早，为何要投宿？

        趁着马车还没有准备好，裴青枝便拉住昨日那个店小二询问了一番。

        小二先是左顾右盼看看掌柜的在不在，见掌柜的去招呼客人了，接着便压低声音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常有青州逃出来的人，因为青州官府在追查，便只敢夜里赶路，白日里休息。我们掌柜的冒着砍头的风险，才敢收他们。”

        官府追查？莫非这些逃出来的人是逃犯？

        裴青枝回忆起之前见过的，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位妇人，那人面带疲惫，却着实不像是逃犯。

        小二听了她的疑惑，摇摇头道：“只是生怕被瘟疫磨死，逃出来的平民罢了。说来奇怪，他们皆说，只要出了青州城，身上的瘟疫之症便全好了。他们说，是素神在保佑呢。”

        裴青枝听见那些客人在祈求着什么。他们的声音低沉，只能听见一些“垂怜”、“保佑”之类的词语。

        大抵是真的在祈祷。

        裴青枝是断然不会信此等事的。她不曾听闻过这等“素神”的名号，只觉得背后有人在搞鬼。

        只是，为何一出青州地界，瘟疫便会自动痊愈？当年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才治好了瘟疫的呢？

        恰好此时要出发了，裴青枝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上了马车。

        而即便是在马车上，裴青枝也没忘记提醒晏迟此事。

        晏迟道：“既然他们逃了出来，且不会将瘟疫传给他人，那么捉拿这些人，便也是没有太大必要的。只是这病症不治而愈之事，我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裴青枝忽然想到宫中皇后娘娘那妖冶的脸庞，心中一跳，问：“苏氏一族，在青州可有人？”

        晏迟思索了许久，道：“主脉是没有的。只是有个旁支的女儿，嫁给了青州一名官员。那名官员……”

        “似乎如今已经升任城主之位了。”

        多日奔波劳累之后，他们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青州城。

        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最初，马车队是从城门进入的。

        可是这青州城已经封闭多日，难得有人进城来，自然是吸引了守卫官兵的注意。

        在给晏迟他们通行之后，为首之人便立马禀报了城主。

        城主行动甚是快，在晏迟一行人还在城中寻找住宿之处时，便已经迅速安排人腾出了一间城主府内的院子，邀请晏迟入住了。

        这青州城此时大大不如往日的繁华，明明还是大白日，但是仍旧是凄凉一片。街上几乎已经没有走的人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有时候还会传出一两声病吟，让人生出畏惧之心。

        那城主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笑眯眯地迎接晏迟入了府——

        府中繁华如往昔。

        裴青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此等关键时刻，城主却仍有心布宴！

        晏迟却是不动声色的。

        那城主道：“太子殿下自京城远道而来，怎的也不派人来通告一声，实在是让臣，有失远迎了。”

        晏迟摆摆手：“这些就不必了。本宫来此，是为治理水患。可是到了这儿才发现，怎么严重些的，竟是瘟疫了？”

        晏迟的声音略微拔高了，自带天家威严。

        那城主一愣，然后道：“非也非也。”

        “水患早已除，这瘟疫只是小事，很快便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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