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子之威

暗卫说到这里，就仰起头朝着坐在龙案后的天子看了一眼，见他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于是继续说下去，“在宫里，能够接触到贵人惯常用物的人少之又少，经属下细细排查，终于查到内监司的李桐李掌事最为可疑。”

        赵仪听着这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人名，重复道：“李桐？他是宫中的老人吗？”

        暗卫道：“此人自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在宫里伺候了。”说着，暗卫的声音顿了一下，“此人与长生殿的齐嬷嬷是同乡。”

        暗卫向来不说多余的话，既然眼下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句话定有他意。

        赵仪虽很少管后宫诸事，但并不代表后宫的动静他不知晓，他当然知道这一年来，母后那边是如何对待凤梧宫上下，更清楚母后有多不喜他挑选的这位皇后；只是，他曾以为，母后纵然不喜，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但如今看来，倒是他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暗卫跪在地上等着皇上的命令，他相信，以面前这位睿智天子的心智，定能听懂他话中藏着的意思；皇后中毒牵连甚广，就连长生殿都被卷入其中，虽说暗卫作为天子亲兵，皇亲贵胄皆可调查拿下，但如果这个人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太后娘娘的话，他们也要有所忌惮收敛。

        赵仪脸色冷沉，单手支着额头，眉心早已拧成铁结，足见他此刻心底的无奈与纠结。

        他很清楚，母后这些年在宫中吃了不少苦，甚至受他牵累，有几次都被逼入绝境，差点连累性命，而面对这些苦楚，母后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正是因为这样，他在心中对自己这位出身并不高的母亲也是很尊重的。

        自他称帝登基以来，但凡是母后开口的事他无不应允，除了封后一事上，母子二人闹出龃龉之外，平常时间皆是母慈子孝的一面，从未再因其他事母子再生嫌隙；本以为他能够像寻常的儿子一样，好好地侍奉母亲终老，给她安枕无忧、太平舒畅的生活，可如今这皇后中毒一事发生，一切都似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虽说赵仪在心中对太后被卷入此事颇为失望，但他毕竟冷静，很快就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鹤顶红不是寻常的毒药，就算是太医院里，也不敢轻易储存；所以这毒，八成是从宫外流进来的。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将鹤顶红交给的太后，此人其心可诛，绝对不能姑息。”

        暗卫领命。

        “还有，以前总是觉得事事顺着母后就是最大的孝道，可现在看来，倒是朕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这个齐嬷嬷是母后身边的老人，往常看她照顾母后足够忠心，也足够面面俱到，便也给她了些宫中的体面，让她在宫里的地位不轻；可如今瞧着，这样的老刁奴留在母后的身边倒也未必是真的好。母后的心思很直接，绝对想不到在皇后常用的器皿上下毒这种事，一定是她身边的人为她出的主意。”

        暗卫立刻明白皇上话中的意思，问道：“可要属下在暗中除了这位齐嬷嬷？”

        赵仪食指敲击着椅把，道：“如果贸然动齐嬷嬷，只怕会引来母后的不满，这样，那个叫李桐的，他涉嫌参与谋害皇后，罪不可恕，直接交给慎刑司的人去办；至于齐嬷嬷，你想法子暗中敲打一番她，让她知道，以后在朕的后宫里，她若再想使坏心思，就算她身后有太后撑腰，朕也能要了她的狗命。”

        “是，属下定会办妥。”暗卫道，“皇后那边，皇上打算如何交代？可要属下暗中将皇上处置李桐等人的消息透露给皇后娘娘？”

        想到那个眉眼生动的女人，赵仪沉肃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柔色，连带着僵冷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柔和了不少，“她是个聪慧的，不用你刻意去告诉她，她很快就会知道宫里的情况；朕眼下只想确保她今后的生活安全无忧，再也不会发生当日中毒一事。”

        暗卫立刻叩首道：“请皇上放心，属下等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凤梧宫上下；对了皇上，太后似乎也派了人盯着凤梧宫的一举一动，那些眼线，可需要属下清除？”

        赵仪闭了闭眼，思付片刻，道：“皇后进宫也有一年多了，宫中的生活想必也早已适应，看来是时候该让她肩负起皇后一职的责任，免得让她成天无所事事，闯下祸事。以后，这宫外女眷进宫叩拜请安，皆交给皇后去召见便可，太后年事已高，该是要享享清福；既然凤梧宫在今后要忙碌起来，就再挑选些得力的宫侍去皇后身边伺候，至于以前那些懒散的宫人，该遣散遣散，免得叫她们继续留在皇后身边，耽误了皇后办正事。”

        暗卫知道，皇上这是用了别的法子清洗了皇后宫中太后的眼线，而且还一石二鸟的将皇后的职权从太后那边还了回去；看来，皇上虽然嘴上没有过于降罪太后娘娘，但还是耿耿于怀太后差点害死皇后一事。

        如此四两拨千斤的做事方式，也算是给了太后一个小小的教训。

        暗卫不禁在心中敬佩着，要不说最终是眼前的这位坐上了天子之位，这般有手段和头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跟随伺候在这样的主子身边，他除了庆幸之外，亦同样不甘有半分的懈怠。

        暗卫在心底小小的感慨之后，就出声应着，“是，属下今晚就将皇上交代的事全部办妥，明日皇上的意思，就会传达六宫。”

        赵仪招了招手，暗卫就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很快，殿中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宫灯陪伴着他。

        本是暖意洋洋的灯火，此时笼罩在他的身上，却隐隐透着几分凉意，赵仪长出一口气，算是倾吐了心底的疲惫；本是深邃晦涩的眼瞳，在流光转动间，忽然似回忆起让他欢喜的事情，骤然一抹暖意从眼底漾开，瞬间驱散了他满身的寒凉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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