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大伯家

　　春风吹过水泥路小道两边的杨柳枝，枝条互相鞭打的声音让人沉沦，这是一片逝者长眠的安息之地，仿佛隔绝了一切时间繁华。


　　跟一年前过来相比，除了碑林的数量更加庞大，这片空间似乎像是静止了一般，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变化。

　　由于清明节临近，这片平时荒凉的地方逐渐显示出人气来，只是看着周围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顾言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将生死离别看得那么轻如鸿毛。

　　或许那些人已经参透了生死的玄奥了吧，早就已经真正地放下了，到这里来不过是坚持每年固定的传统项目。

　　墓园的入口通道一直走到头然后右转到中间位置就是顾言养父母和顾瑶三人的墓碑位置，三座墓碑连成一片，很久没来，虽然没有出现杂草丛生的场面，但是灰尘也着实不少。

　　“爸妈，瑶瑶，我来看你们了。”

　　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像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一样，以一种毫不相关的口吻诉说着自家先人曾经活伟大或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但是他做不到，或许永远都做不到。

　　第一滴泪水打在了顾瑶碑前的大理石台面上很快渗透进去，像是少女想要迫切地为那个伤心的人擦干眼泪。

　　顾言没有理会自己模糊的双眼，而是从准备好的物品中取出干净的抹布，仔细擦拭起碑面来，他记得曾经手指移动间抚过碑文从布料下方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这一刻四周的声音他是完全听不到了，只余下指尖的无声交流。

　　三副石碑上面的相片都逐渐变淡暗淡起来，这更是增加了一份顾言心中的伤感。

　　有什么东西是能在时光的冲刷下永远不褪色的呢？大抵也只有死亡的灰白色吧。


　　顾言的养父母没有等到退休的年龄享受天伦之乐，他的老爸更是没有机会实现在老家养老的愿望，顾言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灵魂安息在家乡这片故土上。

　　“爸妈，瑶瑶，对不起，这次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来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带阳阳来这里。”

　　“或许我才是那个真正懦弱的人吧。”

　　顾言一边忙活着，一边痛苦地呢喃道。

　　碑前再是明艳的鲜花也换不回鲜活的生命，这只是人们对逝者最微不足道的美好祝愿吧。顾父的墓前多了一只点燃的香烟，在微风中烟雾升腾像是沟通了人间与天国。

　　不远处，顾言生起了小火堆，看着一个个元宝化为灰烬，他的目光逐渐无神。

　　“真地好想你们。”

　　…………………………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时间上早就已经过了饭点，可是顾言丝毫都没有感觉到饿，不过他还需要回一趟顾家村，因为还得给他和顾瑶的爷爷奶奶上坟。

　　他们这一支就剩他和顾阳，在顾阳还小的前提下，也只有他能承担这些责任了。


　　其实顾言也不是不想当天就回魔都，实在是下午没有时间赶得上的航班，如果选择火车或者长途的话，这么远的距离那还不如选择第二天的航班走，说不定还能更快地到家。

　　从县城回村上是比较麻烦的，因为没有公交车，也没有“正规”的出租车，唯一能搭乘的就只有街上拉人的三轮摩托车，破破烂烂的，直接一口价送到位，才不会有什么打表计价的说法。

　　…………………………

　　“哎？你是老三家的小言？”让顾言感到巧合的是，正当他跟路边一辆三轮车车主讨价还价的时候，旁边一声久违的声音让他感觉非常熟悉。

　　随后扭头看过去，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苍老的脸庞，脸上满是好奇和疑惑，头发花白，脸型依稀还能找出顾言记忆中熟悉的感觉。

　　“大……大伯？是大伯吗？”顾言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反问道。

　　“哎呀，真是小言啊，你怎么突然回来啦？哦哦，到清明了，每年你这个时候都回来的。”

　　“你打小三轮子打算回村里是不是？别花那冤枉钱了，跟大伯走，来，上车，大伯今年刚买的摩托三轮子，稳当着呢。”顾言大伯顾宗兴看着老态龙钟，但是精气神却是一点都不差。

　　这位一辈子留在村里种地的老人身上有种一种村里农民最朴实和热情的优良品质，嘴上说着，就已经利索地下了三轮开始把顾言的行李往他车斗上搬。

　　“唉，这谈得好好的都要走了，你这老家伙来瞎搅和，这不是耽误事嘛。”看见这样的情形，之前跟顾言讨价还价的做生意大叔当然是不乐意了，嘴里开始抱怨起来。


　　“要不是你个黑心玩意做生意不讲规矩我能耽误你？到顾家村你跟大侄子要多少钱？”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顾宗兴气势上跟这些路边拉人做生意的比可丝毫不弱。

　　“说最低120，低了走不了。”顾言说道。

　　“嘿，我说他黑心吧，这么点路程三轮子来回要不了40分钟，才烧多少油啊，怎么不去抢呢，小言，我们走吧。”

　　路上，顾宗兴在前面骑着，顾言坐在后斗里，乡下的路况不是很好，很多路都是石子路，虽然不至于有大坑什么的，但是跟城里平坦的柏油路肯定是不能比。

　　“小言，稍微忍耐一下昂，乡下的条件跟城里肯定不能比，就这碎石子路还是县里这两年花大价钱修起来的，去年年底刚刚通车，要是没个好路，我还舍不得买三轮子呢，坏路别给车子颠坏喽。”老人家乐呵呵地说道。

　　“大伯，没事，你侄儿没那么金贵，我从小也是在村里长大的，看到村里现在条件越来越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希望政府早点把通到县里的水泥路做起来就好了，咱们村位置还是蛮好的，没有那么偏，做一条路也没有多少钱。”顾言整个人依靠在车斗的正前方脸色平静地说道。

　　“嘿，你个娃娃还是不知道乡下人的思想，路是没那么好修的，就算修了也肯定不是为咱们顾家村修的，这一条路上从南到北村子多着呢，大家都要有份，这路才能修得起来。”

　　“唉，大伯，不患寡而患不均，哪里都是这个样子的，大城市也一样，人都怕不公平。”顾言接话道。

　　“哎？是这个道理，大侄子说得在理。”


　　摇摇晃晃到顾家村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钟了，顾宗兴的老伴正坐在门口择菜，看见老伴回来车还带了个大小伙子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大伯母您好。”

　　“人孩子喊你呢，不认识啦，老三家的小言，从魔都回来了，我在县里碰到的。”顾宗兴看着自家婆娘不大机灵的样子就有点无语地提醒道。

　　“哦，小言啊，瞧你大伯母这个记性。”

　　“来来来，快家里坐，伯母给你倒点水喝。”

　　…………………………

　　“去祖坟那里啊？”顾言在家里坐了没一会儿就提出要去祖坟祭拜一下，因为他第二天肯定是没时间，一大早就得出发回县城，然后赶车到双庆机场回魔都。

　　“嗯，大伯，阳阳还一个人在家里呢，我请的邻居照看的，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还得赶飞机，回来一趟肯定要跟先祖还有爷爷奶奶上个坟的，明天时间来不及。”

　　“这样啊，行吧，那就上车，我现在就带你去，烧点纸我们争取趁太阳落山前回来。晚上就在大伯家住行不行？明天我送你回县里。”

　　“大伯，要不我还是回县里住吧，找家酒店也没多少钱。”


　　“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趟这么见外干什么……………………”

　　顾言最终还是答应了住在大伯家，说起来，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以前基本上都是在县城过一宿，甚至连夜赶回双庆市里的都有。

　　当天晚上，顾宗兴安排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饭招待这个难得回来的大侄子，而顾言也见到了跟他同辈的顾传薪和他的老婆韩丽丽，以及一个看起来就喜欢不走寻常路的大小伙子，叫顾源。

　　这一家人结婚生子都比较早，顾传薪是顾言大伯唯一的儿子，本来也只比顾言大了几岁，但是他儿子顾源却已经十七岁了，这小伙子留给顾言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头染的黄棕色的头发，还美其名曰：“行为艺术。”

　　“顾源，这是你三爷爷家的儿子，你要叫叔叔，顾言叔叔现在在魔都发展，人家可是正儿八经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你看看你，会在酒吧唱两首歌尾巴就翘得不行了，人家正经的艺术家还没你这么张扬呢。”

　　顾传薪看着儿子头上那一撮不正经的毛，肚子里的火就蹭蹭地往上冒。

　　“哎哥，那是什么艺术家，夸张了。”顾言当然是连连摆手。

　　“那这位叔叔肯定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我就染个头发您老每次见着我都要讽刺我几句，这有意思吗？而且我这是工作需要，你再吧哒吧哒地说，信不信我再搞个纹身回来？”顾源感觉很无奈道。

　　“你个臭小子不要以为今天有客人在，我就不敢修理你昂，还敢弄纹身？你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还工作需要。有学不上，整天吊儿郎当唱个破歌。”

　　“传薪，教育孩子要有点耐心，别整天这么毛躁。”顾老爷子是看不下去眼前父子俩的闹剧了，当即开口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疼孙子。


　　“这孩子我对他有耐心有用吗？都是你们两个从小宠惯了，现在好了吧，谁都不怕，谁都不服，马上眼看着就跟个小痞子没区别了。”顾传薪一听这话就更加恼火了。

　　眼看着一桌温馨的家宴就要变成了训子批斗大会，顾言只好出面缓和一下桌上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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