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令夕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荡着双腿，仍旧在出神。

        一次性微磁场面罩已经失效，被她摘下来扔在了一边。林朝今的治疗需要提供身份信息，赫斯莉亚很干脆的提供了自己的——毫无疑问，荷诺尔和令夕哪个和林朝今扯在一起都不合适。

        广场上的意外事故并没有给令夕造成多大的惊吓，现在她还是在奇怪林朝今为什么能认出来自己——明明自己已经改变了面容。

        她想了挺久，也想不出头绪，干脆低头开始研究自己的手指头。仔仔细细的掰过一遍粉粉白白的指甲和手指，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又加大了晃腿的幅度，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

        这脚步声很有力，但是却有些散乱，像是一个人在绊着自己的脚走路一样。令夕想象不出一个人怎么能走出这样的脚步。等来人走的近了，令夕才发现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去，眼前的美景让她炫目了一下。

        普刻·瑟亚和涅克斯·诺兰正向她走来。

        涅克斯的金发在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光下闪烁，像是一小团走错路进来的阳光。而看见真人的令夕几乎为他的容颜迷醉。然而跟在他身后的普刻存在感也十分强烈，他看上去甚至比涅克斯还要高出两分，令夕很快注意到了这位自己醒来之处看见的男人，于是微笑着看着他。

        普刻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确认她安然无恙，就默默的收回了。

        ——他不太看得了令夕冲他笑，她一笑，他耳朵就有点烧。

        普刻现在知道，b型能量对l型能量的致命吸引，只会在能量干涸季到达顶峰的时候出现。在能量干涸季根本没有到来的现在，这种吸引其实是不存在的。这个被更正认知让他这些天都有些羞愧，因为如果吸引不存在，那么他当时初见令夕时，就是对心理年龄仅仅只有三岁的令夕产生了类似“好感”的情绪。

        对于一直以来像石头一样的侍卫长而言，这点可真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选择了逃避。

        反正，只要不理她……小姑娘也一定会在以后忘掉他的吧。

        普刻如是想着。

        他视线一收，令夕投去的视线一下子没了落点，只好有些茫然的对上了涅克斯。他视线虽然比普刻的要柔和淡漠许多，却始终萦绕在令夕身上。随着他一路走来，始终没有收敛。令夕没有躲避人视线的习惯，因此也就跟涅克斯保持着对视。

        这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跟人对视需要注意力集中，但涅克斯本身就是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存在，令夕看着他，情不自禁的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那场豪华的的祭神典礼，还有广场上那副巨大画像向她砸落时的场景，还有那四个大字——

        神灵之约。

        涅克斯·诺兰在她面前停下，眼睫下垂，伸出右手放在胸前，左手轻轻后放。

        他冲她微微躬身。

        然后，令夕听到了她此生听过的最自然，最散漫，但也是最标准的宫廷礼仪腔：

        “初次见面，我是涅克斯·诺兰。”

        令夕晕晕乎乎的看着他，有些呆滞的摆手：

        “不是初次，这是我……我见你的第三次了，”她伸出三个指头，一个个数，

        “祭神典礼一次，画像一次，现在一次。”

        涅克斯微微地，微微地笑了，他的唇角几乎没有上挑，但整张脸确实呈现出一种喜悦的放松状态，这无疑让他的美貌成倍数增长。

        令夕再次受到了颜值的暴击，她更晕乎了。

        涅克斯再次开口，语气明显比刚刚好。

        “那么，作为你提前认识我的谢礼，你可以称呼我为……涅达。”

        “……啊，好。”令夕道，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赞美：

        “涅达先生，您真好看。”

        涅克斯的嘴角肉眼可见的上扬：

        “感谢你由衷的赞美，再次作为谢礼，今天这位病人住院的全部费用，我都会给你们免除。”

        一旁看到两人一直沉默的赫斯莉亚听到这句，有些惊讶的抬头：

        “欸？可以吗？”

        看见亲哥习惯性沉默的荷诺尔赶紧解释：

        “没关系的，这是他的医院。”他指了指旁边墙上一片银杏叶形状的标志，“凡是带这个标志的，都是我哥的。”

        赫斯莉亚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扯了扯荷诺尔，低声开口：

        “没搞错吧，银杏神会你哥的？这不对啊，同样都是皇子，你怎么这么穷？”

        荷诺尔满头黑线：

        “我二哥是个例外，我跟我大哥才是正常皇子。”

        普刻看着与涅克斯相谈甚欢的令夕，一瞬间有一种打断他们的冲动——但他绝不会这么做。尽管如此，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下意识的看向一边正和赫斯莉亚嘀嘀咕咕的荷诺尔，看着看着，普刻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令夕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苏醒的那一天清晨，他在巡逻的时候碰上了荷诺尔。他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只会收集女朋友的皇子，因此点头行过礼之后就准备离开。

        往常也都是这样。但是那一天，荷诺尔却叫住了他，向他询问量子枪支和材料枪支的区别，普刻马上就有些奇怪，因为他所认识的四皇子绝不是一个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的人。但荷诺尔多少也是皇子，也许真的有什么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的才能。于是普刻站住，花了三分钟向他详细介绍了两种枪支的区别，荷诺尔半垂着眼，像没睡醒一样懒散的边听边点头。只在结束时反问了一句：

        “我们的军用飞行器自我防护也很好，对吧？”

        普刻严肃沉稳的回答：

        “是的，因为我们有最先进的反射防护装置。”

        荷诺尔看他一眼，普刻很惊讶的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近乎讥讽的关怀。四皇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告别：

        “谢谢你侍卫长，侍卫长要多多休息。”

        回忆到此结束。

        普刻脸色微变。

        这段和荷诺尔的对话看似与他返回途中遇袭没有什么关联，但只要再加上一点，就会意识到这几乎是明明白白的击杀预告——杀手射出的那枚只属于帝国之鹰的子弹，是材料子弹。而这种强度的材料造价太过昂贵，且杀伤力有限，在现在大多采用激光武器和量子武器的战争中，军用飞行器并没有在材料防护上多下功夫，只是常规防护。所以那枚子弹才能直接贯穿了整个飞行器，致使他们迫降。

        以一个皇子的身份，这些基础的东西荷诺尔不可能查不到，因此那天早晨的对话，并不是对疑问的解答，而是对进攻的预告——

        我将击穿你的飞行器，用你金色的“帝国之鹰”。

        可是……恐怖袭击是在下午，荷诺尔为什么会提前知道？他一向跟军部毫无接触，又是怎么搞来枪和子弹的？自己飞行器的轨迹又是怎么被锁定的？而且杀手明明是金色的头发，荷诺尔的头发却是偏白的铂金色……戴了微磁场面罩吗？

        普刻沉思着。

        急救室的绿灯在这时亮起。

        护士走了出来：

        “病人没有危险，已经醒过来了，家属可以进去了。”

        这句话让令夕成功的从涅克斯的美貌中清醒过来，她从长椅上站起来，红着脸向涅克斯低头：

        “请原谅我看您这么久涅达先生，如果下次见面，我一定不会再这样没礼貌了。”

        涅克斯微笑：

        “没有关系，我很开心。”

        火上浇油。

        令夕赶紧弯腰行了个礼，在自己的脸彻底烧熟之前赶紧快步走进了病房。

        林朝今正躺在床上用小叉子叉着医院免费提供的水果和小糕点吃，看见令夕兔子一样窜进来，噗嗤一声笑了：

        “你就这么喜欢我，见我都用跑的吗？”

        他长得也很好看，一开口更是不得了。幸好他的好看尚且属于人的范畴，只会让人心生好感而不会让人神志全无。令夕听见他调侃的语气，忍不住反驳：

        “才不是呢！”

        林朝今往后一仰：

        “不是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哎呀呀，你这么说，我可是要伤心的，我才刚刚醒，伤都还没好呢……”

        他假模假样的做出个悲伤的表情。

        令夕左右为难，她刚刚才从涅克斯旁边躲开，立刻又碰上个棘手的林朝今。支支吾吾了半天，犹豫着开口解释：

        “我是……我是说不是跑……”没说不喜欢你。

        “啊？”

        “我是说我不是跑进来的，

        是快走进来的！”

        令夕理直气壮地开口。

        林朝今呆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安慰了。他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像个小傻子似的。

        荷诺尔和赫斯莉亚跟着令夕进了病房，涅克斯跟在他们身后，普刻也走了进来，但是并不往前走，只是远远的站着。

        看见了明星真人，赫斯莉亚激动地一直使劲拽荷诺尔的手臂。荷诺尔被拽的愁眉苦脸，对女朋友的激动心情完全无法共情。他一直以来都有点怕自己的二哥，如今站在涅克斯身边这么久，简直是压力山大。在这种心态下，尽管已经知道林朝今是横跨联盟与帝国的大明星，他也实在没有任何感觉。只站在赫斯莉亚身边沉默着装鹌鹑。

        病床上的林朝今看着走进来的四人歪歪头：

        “啊，这么多人。”

        令夕竭尽全力把视线凝住在他脸上，不去看涅克斯，以防再被迷惑。这样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问林朝今为什么认识自己，刚想开口，就听见涅克斯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冷的要掉冰碴子。

        “林朝今先生，我们对您的义举非常感动，作为回报，您可以免费在这所医院修养到完全康复，除此之外，我们还会给您丰厚的报答，您觉得如何？”

        林朝今诚恳地点点头：

        “我觉得挺好。”

        涅克斯神色略略缓和，似乎对林朝今的回复很满意，他抬手，点开自己的通讯仪：

        “那么，您的账户是……”

        林朝今摆摆手，又往嘴里丢了一块小糕点：

        “啊，我背不下来，不过也不急，等下次见面给一样的。”

        涅克斯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冷了下来，眼睫微微低垂：

        “我想，您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觉得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见面了，你觉得呢？”

        “不不不，还是要见的。”

        林朝今伸出一根瘦长的手指左右晃了晃：

        “令夕殿下和……”他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思考了一会儿，“嗯……涅克斯殿下，我们以后还要见很多很多次的，我们要见……嗯……快五个月呢！”

        涅克斯的神色越来越散漫，似乎快要睡着了。他的语气也愈发柔和而温柔：

        “我能问下，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林朝今笑了，他指了指窗外：

        “神灵之约啊！”

        从医院的窗户望出去，对面高楼上，那一幅巨大的海报和涅克斯广场倒塌的那副一模一样。

        林朝今扬起下巴，手转回来，神色张狂的指了指自己：

        “我也是超级嘉宾，要和你们一起出演开场节目的！

        而且……”

        林朝今的笑变的神秘莫测，他伸出左手小指，隔空向涅克斯做了一个拉钩的动作：

        “我们都约好了。殿下，可不能忘了哟。”

        涅克斯的眼睛已经几乎闭上了。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梦呓一般地慢慢开口：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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