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承——谬

第二十章

        谬确实是困了，她钻进被子里的时候打了个哈欠。大蛇丸沉默着帮她把被角掩好。他的腿碰到了苦无的尖端，令他意想不到，他竟然在犹豫。

        “老师。”谬并没有睡下，而是撑着下巴看他，大蛇丸和她对视上。那一刻，他的身体僵住了，那种眼神是真的将人从内而外地剖开来，彻彻底底地看透。他感觉的没错，因为那孩子说出的话是——

        “如果您真的想要杀了我的话，就这么做吧。”

        “你在说什么？”大蛇丸面不改色，手刻意地搭在床头，避开了苦无的方向。谬却没有移开眼神，“杀意。”她轻轻地说，“我认得出来。”她甚至伸出手指，隔空在大蛇丸的眉心处点了一点。她在笑。

        大蛇丸觉得自己太犯傻了，谬跟着他见过不少暗部的人，洞察人的内心，读出人性中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黑暗，可能这也算是这孩子所拥有的天赋，他怎么忘了这一点呢。即使他是个成年人，只要他的心还在跳，只要他的所作所为出于大脑的思考，他就逃不脱这孩子的眼睛。

        金属划破空气原来会发出那么尖锐的声响，大蛇丸从前都没意识到这点。那柄苦无穿过谬的长发钉在床头，擦过她的耳廓。而谬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和大蛇丸对视的双眼平静的如同深潭，不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不害怕吗？”大蛇丸松开苦无的柄，指尖顺着谬的额头滑到眉心。谬没有动作，“害怕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死亡也没有意义。老师，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如果不是老师，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都是从死神手里赚到的。”谬歪了歪头，也许这是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与残酷。虽然她受到大蛇丸的影响很深，但她内心深处依旧对某些事情抱有简单而直接的想法。对于死亡和生命，她和任何人都抱着完全不同的态度——旁观。她完全就是一个旁观者。

        大蛇丸的内心在博弈，他到底能不能相信这个孩子，他是这样问自己的。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在重复另一个问题，跟这个问题的含义差不多，但角度却是天差地别——你要把她拉入深渊吗？他这样问自己。

        如果把谬拉入这个漩涡里，他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当她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那就再也不用担心她会背叛自己了，他们将是羁绊最强大的盟友。但是真的要这样做吗？谬还是在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长发如同月光在流淌。他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了那颗玻璃铃铛。他买下的时候就是这样觉得的，“真像那孩子啊”，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晶莹剔透，干净玲珑，像是完美的艺术品。美丽的东西，被打碎的时候会发出怎样的悲鸣呢？

        谬的脸上突然出现大片的血迹，裂缝从眼角迸裂，眼珠从眼眶处掉下来，露出森森的白骨。大蛇丸被惊到了，缩回了手。再睁眼时，谬不解地歪了歪头。

        把她毁掉吧——他听见了自己的内心，那残酷而邪恶的声音在嘶吼着，看一看天使坠入泥潭，精致的艺术品被打碎，美丽的绸缎被撕毁的景象！让她沾满鲜血，让她满身污浊，这样，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老师。”谬的睫毛闪了闪，她像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我很困了。”她把苦无拔下来，重新递到大蛇丸的手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师，所以听我说吧······”

        “以地母伊邪那美之名起誓，谬永远不会背叛大蛇丸老师，若违此誓，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用相当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呢。大蛇丸没有说话，他看着谬打了一个哈欠，缩进了被子里，把下巴压在被子上，闭起了眼睛。虽然没有光源，苦无却依旧散发着金属质感的光晕。大蛇丸一直坐在那里，顺便掖了掖被角，一直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真是心大啊，这孩子，这样也能睡着吗？

        还是说···她根本不害怕吧。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大蛇丸这样说着，虽然他知道谬根本听不见，“那就让我们一起坠入地狱吧。”

        不过实际上谬是听到了的，她和八岐大蛇一起听到了这句话。“地狱吗？真让人怀念啊。”幻境中手臂粗细的白蛇发出嘶嘶的声音，“真的要到那种地方去吗，小丫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谬回应道。

        “该说，你这孩子真的有让魔鬼都心软的能力啊。”白蛇顺着她的手臂爬上，谬伸出手臂，与白蛇的竖瞳对视，“如果他真的对你动手了，我也就不得不出马了呢。毕竟，目前还不能让人知道你这神奇的能力呢······”

        “你这不死的莲华。”

        “你在说什么？”谬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不死，指的是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嘶嘶。”白蛇露出诡异的笑容，张大的嘴能看见气管，“你是神明送到人间的花朵，神明自然要给你一点优待了。在使命未完成之前，你是绝对不会死去的哦。就算是受到了伤害，死神也绝不会夺取你的灵魂——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谬发出一声局促的苦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开心？”她摇了摇头，“不死这种事情也没有意义吧，如果从天道来看的话。”她掉头去找回原来的话题，“你要出马是什么意思？”

        “因为啊，这件事情是属于你我和黄泉的秘密呢。”白蛇危险地眯起眼睛，“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他想要杀你却发现杀不死你，这可就难办了——那就只能把他杀掉了吧。别看我现在只能沉睡在你的身体里，我到底也是曾经的神明呢，稍微释放一点神威出来，还是能对付人类的。”

        谬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白蛇用尾巴在她的眉心抚了抚，就好像要将那眉头的结解开一样。“不要为这种事情生气嘛，好孩子。”那细长柔软的身体里发出沧桑而宽厚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啊——”

        “我会永远保护的人，是你。为了你，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哪怕伤害其他人。好孩子，我希望你能不要那么无私，在是他的徒弟之前，你是一个有着正常情感的人类，你不是为了大蛇丸而活，而是为了自己而活。保护好自己，别让我动用神威啊，那可是会带来麻烦的呢。”

        “知道啦！”谬拖长了音调回应，“好啰嗦哦，神明大人。”

        话刚出口，谬自己也被吓到了。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这个传说中差点毁灭出云的存在说话啊，她是不是接受的太快了，而且太过平静顺畅了，除非，除非，她早就见过，或与它对话过。

        好像，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谬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时间有些不对，她醒的比平常要晚上许多。这不合理吧，谬从被子里探出头，然后就愣住了。

        她正枕在大蛇丸的胳膊上，缩在大蛇丸的怀里，嘴里还含着自己的食指前段，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她刚刚探出头的时候刚好顶到了大蛇丸的下巴，大蛇丸也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怀里茫然的小姑娘，把她的头发揉了揉，继续往自己怀里摁了摁。“睡觉。”他这么说。

        谬：？？？

        大蛇丸确实很困，他昨天晚上在内心深处纠结了很久。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下地狱的时候能够有她陪着，也无所谓了吧。那就，让我们一起吧。他把谬揽进自己怀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内心得到了少有的松懈，让他一时放下了全部的理智，和她一起享受了暂时的宁静。

        多年后，大蛇丸有些后悔自己没能再和她待得久一些，因为在他们的人生中，这样宁静的时刻并不多了。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波折与坎坷，幸福这种东西，真的能够被他们触碰到吗？

        令人惊讶的是，当时的谬也是那样想的。“一起坠入地狱吧。”她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邪恶存在，让那就让我们在黑暗中相拥吧，至少我们永远拥有彼此。

        大蛇丸拉着谬走进地下室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刻的犹豫。但是谬的脚步是那样坚定，哒，哒，哒，哒，踩在阶梯上。她握住大蛇丸的指尖，大蛇丸的虎口把住她的手指根部。他推开了门。

        “欢迎来到···”

        地狱。

        大蛇丸没有说出这个词。

        只是不管怎样，从谬踏进这里开始，他们就是盟友了。她的双手也染上了血污，她的灵魂已经被拽入泥潭，如果一起坠入地狱，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已经不在乎了呢。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谬这样想着，第一次，她相信了这个词。

        そうだ行かねばならぬ何はなくとも生きて行くのだ

        是啊!现在必须向前行了!不管失去什么，都必须要活着迈向明天

        仆らはどうせ拾った命だここに置いてくよなけなしの

        反正我们的生命是捡回来，的将那仅仅一点点的执着放下吧!

        ——amazarashi《季节は次々死んでい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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