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阿秀收拾着顾一野的行囊，”小顾同志，东西都给你收拾起来了，然后这个腊肉你替我带给小高同志，这一罐蜂蜜柚子你带着，看你现在也不怎么咳嗽，姜糖就不给你带了吃多了容易上火，这个柚子你挖一勺泡杯水，早上喝一点可以做下预防。还有这个你帮我带给小牛和小姜同志。”阿秀拿起另外两袋子番薯干，“之前飞伢子说，他红薯干以前带着都被小姜他们吃了，想是他们比较爱吃，这次家里多晒了一些，妈和小飞吃不了太甜，我也不爱吃，你就都给他们带去吧，让他们别嫌弃，都是自家种的也干净的。”阿秀温婉的笑着。

        顾一野看着忙碌的阿秀，“他们才不会嫌弃，他们两个每次见排长带东西过来都跟个饿狼一样。”想到以前一起的时候，顾一野也笑着，满是怀念。

        顾一野背着背包，站在车站等待开往樟木的火车，阿秀则安静的站在他身旁。阿秀想到昨晚她刚把小飞哄睡，就听见顾一野出门的声音，直到午夜的时候才回来，阿秀藏不住疑问想着还是问了出来，“小顾同志，你昨晚去哪了？”

        “没什么，找了一个老朋友。”顾一野冷笑了一声，随即又嘱咐道“阿秀，你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安心去医院买药看病，别担心钱的事情。”

        阿秀听到这里就明白顾一野去找了谁，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小顾同志，我以后都会去医院买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我肯定会写信找你的，”又想着部队一年难有几次假期，可偏偏这一年顾一野就来了好几次，心下愧疚，“所以你以后别来了，你看你这部队离这里一来一回就要几天，你今年就来了好几趟了，本来你们放假时间就不多，你还天天往这边跑。连过年都没回家，真的以后别来了，真有事情，我会和你联系的。”阿秀不希望顾一野再继续掺和进这一摊乱账里了，张飞的牺牲没必要拖进一个无辜的人。

        火车进站了，顾一野提起脚边的提包，漆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神色认真，“阿秀，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你不要有负担。”

        顾一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阿秀有些疑糊。顾一野坐在车厢里透过玻璃看着车窗外穿着黑色褂子的阿秀沉静的站在下面，火车深沉的黑色阴影就这样笼罩在阿秀的身上，就像从地狱里升上来的黑色魔爪狰狞着要将这个柔弱的女人拽进无尽的深渊。

        顾一野摸摸背包里用防水的油布仔细包裹的黑色布包，有些事情他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放手不管。

        到了部队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军医院，医院里识得中草药的医生是有，但都是一知半解，顾一野连问了几个都得不到确切的说法，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童冰正好推着送药小车经过。

        得知顾一野的来意，童冰说是在西院那边今年正好开了一科中医，顾一野便直接去了西院。

        坐在医生对面，见得对面越来越凝重的神色，顾一野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成拳，“顾同志，方便问下这药是开给谁的。”张医生取下眼镜也放下手中的黑色的药渣。

        “……”

        “算了，没事，”张医生见他神色为难，便不再询问底细，“中药其实讲究的就是个循序渐进，慢慢调养，但是看这副药，这姑娘的身子应该亏损严重，血亏气虚，这药虽开的还可以勉强调理，但这药性其实对于女子来说药性有些过强了，我想是一般药物已经没有效果了。”

        顾一野面色越加冷凝，从战场上下来的气势也愈加凌厉，“是，那边的医生说是这药不可直接炖服，需要先稀释药性。”

        张医生不管对面周身气势如何凌厉，只是越加担忧这不知何处的姑娘的身体，“这药药性强，但女子身体柔弱，稀释一下的确也是可以服用，但这终归只是治标不治本，她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漏水的木桶，你不管放进多少水，它都只会一点一滴的全部流干。长此以往下去，最后耗尽的就是她的本源。漏水的地方不补，这个口子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彻底药石无医。”张医生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路风尘仆仆过来的男人。

        “那有什么药能开吗。”顾一野漆黑的眼瞳如幽谭一瞬不转的盯着医生，藏着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期望。

        “我很抱歉，”张医生摇头“没有，不是我开不了，而是没看到那姑娘具体的实际情况我不敢开药了，多了少了都只会给她伤上加伤。”

        张医生看着他肉眼看见的失望颓唐，想了想，又继续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将这姑娘带过来看看，现代医疗水平都在提升，但都说望闻问切，我连望都做不到更何谈治疗。”

        顾一野点点头，“我知道了，张医生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把她带过来的。”

        从医院刚出来，“顾骡子！”高粱惊讶的声音传过来，顾一野循声回头。正好看到他从医院出来“你怎么从医院出来的。”

        “还说我，我还奇怪你怎么在医院门口跟个柱子一样站在中间。”高粱一把搭在顾一野肩膀哥两好的揽过他。“你这是刚下火车，还大包小包的。”

        “走吧，阿秀给你们带了东西。”顾一野一把甩开高粱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嘿，这小子，脾气见涨啊。”高粱追上去，越不给我搭我越搭。“阿秀还好吗。”

        “就那样吧，排长走了之后，家里大小事全都是阿秀在扛着，”顾一野平静到有些残酷的说着。

        “唉，苦了阿秀了。那之前让你带给阿秀的钱，都收了吗。”高粱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问道。

        “嗯，不过阿秀都没用，张妈妈说她能不用就不用，用了的就一笔笔的都记着，说以后会还我们。”顾一野想起那天下午张妈妈说的话，心脏便撕扯般的疼痛。

        “那你劝劝阿秀啊，这钱不用还的，排长牺牲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高粱见顾一野不答话，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哎，和你说话呢，咋不说话，”

        “说！说了有用吗！阿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生怕给我们添麻烦，排长死了，她怨也没有恨也没有一句话不说，到头来还要顾忌我们的心情怕我们有负担，给了就接着，接了又不用，怕添麻烦她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抗了，她一个女人身子骨那么柔弱。春种秋收，赶蜂酿蜜，端屎端尿，照顾老的小的，病了医院都不敢去。说，说什么！说了有什么用！！说了她的日子就会好过那么一点点吗！”顾一野一把扔掉手里提着的包，转身紧紧扯着高粱的衣领，用力到指尖都已经泛了白，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医生的话，手背青筋暴露。眼睛因愤怒泛起了红色，似还有隐约的水光在眼眶里。

        高粱吃了一惊，看到顾一野脸上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愤恨的表情，他反应过来，用力拨开顾一野的手，“你发什么疯，我们难道不想帮阿秀吗。”

        顾一野眼神摄人，还有未散尽的凌厉，“算了，说了也没用。”顾一野弯腰拾起包裹，往宿舍去。

        他们不知道，他们没有去过粤东，他们不知道阿秀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在那里同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孤儿寡母连路过的野狗都可以随意欺负更何况是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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