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sayso

【01】

        一四年开学没多久，遇上了中秋节。京港大学的校园安静得连人影都鲜少出现，正好给了附近拍戏的剧组进来取景的机会，拍的是校园恋爱剧，男女主都是刚在娱乐圈露过脸的一百八十线小明星，没什么人气，因此围观的人也不多。

        丁叮经过外围时，拿手机对着男主角拍了张照。本来想发朋友圈，结果一看没拍到好的角度，退出了编辑，大步流星朝画室的方向赶。

        一路没遇到人，画室里也只有鹿薇一个人在。

        那画面其实挺美，窗外透着暮色余晖，落在窗内的少女身上。她的手纤细而修长，拿着铅笔正往画纸上补上几笔。

        就是她画的东西有点阴间。

        丁叮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谁给你搞的这玩意儿，要是放在晚上，黑灯瞎火的，还不得把人吓出心脏病。”说着，往假人模特的腹肌上摸了一把。长这么大还没摸过腹肌，摸个假的过过干瘾。

        “我们敬爱的班主任包包姐呗，还能是谁。”鹿薇答道，“她说我太不会画男人了，画的一点也不生动，让我多看点鲜活的男人。”

        “这不假的吗？”丁叮又摸了摸，确认是假的。

        “她让我自己去找，找不到就暂时拿这个幻想一下。还说等我2+2出了国，请我去看魔力麦克秀。”画得手酸了，鹿薇往空中甩了甩右臂，“模特哪有那么容易找，还得脸好身材也好的那种。”

        丁叮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拍的小明星照片，“这个不错，你看看。”

        结果被鹿薇一顿批。批的倒不是小明星，而是丁叮。“身为一个美术生，连基本的构图审美都没有，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拍得这么难看。”

        “将来要出国深造的又不是我，干嘛要那么专精。”丁叮悻悻收回手机，“我准备毕业后随便找个画图的工作，工资不用高，稳定就行。”说完，手机跳出一条新信息。

        是她的男朋友刘一越。

        鹿薇正好画完，往丁叮的手机上扫了眼。丁叮一向不防她，大大方方让她看。

        别人家小情侣聊天都是老公老婆亲亲抱抱，丁叮和刘一越是满屏的你无耻无情无理取闹。这也难怪，刘一越高考发挥失常，没能和丁叮同一分数线。刘一越原以为丁叮会为了他选择次一等的大学，没想到她毅然决然跟着鹿薇报了京港大学，两人从录取通知出来后便冷战至今，已经闹到了要分手的地步。

        鹿薇不爱管这些破事，只是瞥见两人的聊天记录里，刘一越又一次把她拎出来当枪使：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鹿薇重要？你和她从小到大都同校同班还不够吗？你和她才是一对吧！

        “你们吵归吵，别拉我下水。”鹿薇原本觉得刘一越挺好一人，和丁叮也挺般配的，现在看了这些混账话，瞬间对他没了好感，“你们不是已经交往五年了吗，他对你这点信任都没有？”

        “不管他。”丁叮把鹿薇从椅子上拉起来，“今晚南州同乡会在校门外的烧烤摊包了场，我们去凑热闹，指不定还能在里头找到个合适当模特的人。”

        鹿薇锁上画室的门，两人挽着手往校门口的方向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姑娘间的那点事。期间鹿薇收到老爸的巨额转账，以宽慰她中秋节被父母‘抛弃’不得不留校而受伤的小心灵。

        “这么多钱！”丁叮对着她银行卡里的六位数零花钱发出惊叹，由衷觉得人和人的起点差距真的是天和地那么远，会投胎也是一门本事。

        “请你喝奶茶。”

        于是两人又绕去了商业街买奶茶，正巧碰上剧组收工。

        鹿薇咬着吸管，目光往男主角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丁叮身上，“对不起，我冤枉你了。他本来就挺丑的。”

        丁叮不能再同意，想说这种长相也能当明星。没开口，剧组里有个领导模样的男人朝她们跑过来。准确说，应该是冲鹿薇跑过来。一上来就递了名片，说自己是剧组副导，觉得鹿薇长得很漂亮，不知道有没有意愿上大荧幕。

        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丁叮非常熟练地接茬：“那可不，我们薇薇的外婆是俄罗斯人，她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

        副导喜不自胜，“混血好啊！难怪这么漂亮。”

        “薇薇不仅是混血，家里还有古堡哦。”丁叮冲副导微笑。言下之意，不缺钱，不进圈，麻烦您识相点自己走开。

        副导干巴巴笑了声，没说什么离开了。

        两人跟在剧组后头继续往校门口走，丁叮盯着那个男明星的背影，突然来了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找过苏淮安。”

        “你见过他了？”

        “没有。”

        苏淮安是京港大学的传奇人物。据说帅得人腿软，性格不错，又是个学霸，入学后参加过各类比赛，为学校抱回的奖杯多到可以砌城墙的地步。今年已是大三师兄的他，曾连续两年在校园论坛以碾压的票数获得了校草之称。

        初入入学，鹿薇便听说了这位师兄的名号。

        由于名声过大，鹿薇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有这个人，但没传言吹的那么离谱。

        丁叮一直很想亲眼见见他：“哎，我听说苏淮安也是南州人，指不定我们今晚就能见到他呢！”

        鹿薇对此兴致缺缺，“那就祝你好运咯。”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去哪儿搞个合适的男模特，还得是给脱的那种。

        ……

        鹿薇打小在京港城长大，但祖籍是南州，会说南州方言。虽然发言不是很正宗，但有丁叮在前面顶着，坐在一群南州老乡里也不会太突兀。来烧烤摊参加聚餐的人渐渐多起来，也没人追究谁谁是不是南州人，只要坐下来一起撸串，今晚就是一家人。

        不知道谁开始轮桌敬酒，每到一桌，全员举杯起立，用南州话哄笑吵嚷着明年还要凑一块过节。轮到鹿薇这桌，许是她漂亮得太显眼，巡桌的胖师兄一来就注意到了：“没想到我们这一届新生里还有这么美的师妹！”

        男生们趁机附和，同桌一个高得像竹竿的师兄调侃胖师兄：“胥峰你嘴这么甜，想追师妹啊？”

        “哪有！我是在想要能选上校花就好了，坐实我们南州出美女的说法。”

        有男生出头：“我们南州不单出美女，还出帅哥呢！”

        “用得着你废话。”胥峰把男生按回去，“帅哥在路上，马上就来。”

        丁叮偷偷凑到鹿薇耳边，说估计是苏淮安要来了。鹿薇没说什么，注意力放在到场的男生们身上。她粗略看了一圈，没找到符合条件的，有点失望，撸串也心不在焉。

        敬完酒，胥峰往竹竿师兄旁边一坐，两人闲聊起来。竹竿师兄名叫赵岱川，大四生，是学生会的会长。赵岱川开了瓶啤酒，正往杯里倒，“昨天在宿舍楼下撞见一个师妹和他告白，前两年他都用学生会很忙没空谈恋爱当借口拒绝了，今年终于换了个说法。他说，我是读计算机的，以后要当程序员，熬夜加班容易秃头。师妹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但是我介意。我看你头发挺少的，我秃没关系，但是我得为子孙后代考虑。师妹当场就被气跑了。你看这两年那么多师姐师妹投怀送抱，他一个也不要，搞得我都有点怀疑他的性取向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有点怀疑了。”

        猝不及防地，一道抓耳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怀疑个几把。”

        丁叮第一时间抬头，但同时站起来的男生太多，光是赵岱川一起身就把视线挡掉了一大半。鹿薇没反应过来，等丁叮扯她手臂时才扭头看过去，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听见那冷嗓说：“刚打完球，去后面收拾一下。”

        周遭稀稀落落有人喊淮哥，他也不应，往烧烤店内一拐，鹿薇只瞥见个挺拔的背影，眨个眼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看到没？”丁叮伸长脑袋的样子活像长颈鹿。

        鹿薇没她那么执着，早把视线拉回来了，“要是让刘一越知道你在这里眼巴巴地看别的男人，他会不会生气？”

        丁叮沉下脸，“哪壶不开提哪壶。”

        ……

        吃烧烤就得配汽水才够爽。男生们人手一杯啤酒，女生不是可乐就是雪碧。鹿薇酒量不行，又不喝碳酸饮料，想去冰柜里拿瓶豆奶。隔着玻璃一看，全是酒精饮品，只好去问老板有没有别的。

        老板在烤玉米腾不开手，“后头仓库自己找找，门没锁。”

        鹿薇往仓库门里望了眼，里头的灯亮着，便走了进去。仓库不大，墙边堆着各种饮料和矿泉水，还有一个用来储存食材的大冰柜。仓库有两个门，一个是正门，另一个是通向后面的自动卷闸门。

        闸门外有一片红砖围起来的小空地，附近商户共用的。

        估计豆奶的销量很惨淡，一箱子被搁在角落里无人问津。鹿薇看了眼生产日期，确认没过期后从箱子里掏出一支。刚想回去，听见后面小空地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出于好奇，她往外走出几步，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

        方才只有一个背影，现在仍是背影，她认出那人是苏淮安。

        此时他已经脱了上衣，赤脚弯腰对着水龙头，一脑袋泡沫把侧脸都糊没了。看他洗头的动作，鹿薇只有一个念头：男生洗澡都这么粗暴吗。

        见苏淮安洗得这么投入又认真，鹿薇不好打扰，再次转身要走。偏偏余光瞄见他蹲了下来，用手在地上摸索寻找什么。

        水龙头的位置太矮，所以接了一段水管方便使用，但他开的水太大，水管早就脱离水龙头的口子，随着一地积水飘到了另一端去。见他摸了半天没摸到，鹿薇快步走过去，捡起水管，接到水龙头上，自己按住口子，又把水管递给他。

        感觉到有人，苏淮安一面站起身，一面说了句：“谢了。”

        鹿薇淡淡嗯了声。

        男生洗澡确实都很粗暴。他接过水管后，二话不说举到头上，流水直接从头顶倾泻而下，冲掉了他满头的泡沫，露出一张浓颜长相的脸。

        因为两人有身高差，鹿薇率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身材。高瘦挺拔，肩宽腰窄，有腹肌和人鱼线，肌肉线条非常流畅，比画室里的假人模特还要好看鲜活。

        苏淮安睁开眼后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女生的脸，对方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眼神直勾勾的写满赞赏，让他有些不适。

        而且，她居然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自己身材不错，但她也不至于当面表现得这么渴求吧。

        师妹，麻烦你矜持一点。

        矜持二字，鹿薇的字典里从未存在过，开口就是：“你身材挺好的哈。”

        苏淮安：“……”

        “麻烦帮我拿一下毛巾，就挂在你后面。”苏淮安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鹿薇回头伸手一扯便递到了他面前。苏淮安笑了下，看她，“你要不要先擦一下。”

        鹿薇不解：“我擦什么？”

        “你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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