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话虽如此，她最终仍是应下了，否则怕要被这狗腿子缠上一整日。

        长明宗弟子日日除了课业之外，还得轮流在宗门各处值守，无人像她，能在清晖院里赋闲，故而这事灵阳只能寻她替上。不过是上青书阁干坐一日，成全了她又如何。

        送走灵阳后，她借着余下时间参悟起玄明经来，可预想中那久未修行，忽然茅塞顿开的灵感并未出现，反而因下山一回，她更心浮气躁，久坐一会儿不仅没入定，反倒睡着了。

        次日醒来，萧念深感自己定力不足，来不及骂几句不争气，就到了上青书阁点卯的时候。

        青书阁一贯的清冷静谧，说起这儿的规矩，寻常弟子能进的有且仅有第一层，听闻上层藏的是荒古时期的经文绘卷，以及各类失传的心法禁术，有些虽修习起来容易，但大都因修习后会遭到严重的反噬，被严封于此。天底下那些不入流的邪道，时常借此类心法引人误入歧途。

        萧念旋开了青书阁的阁门，浓重的古木与书卷味扑面而来，她点了灯走进去，在层层书架旁徘徊，今日来这儿不仅是替灵阳值守，也是来找些她想要看看的东西。

        她仔细在架子上一一扫过去，在一册小簿子前停下，她将提灯放在脚边，抽出那册子来，是有关丹方秘药的册子。她没有即刻打开，而是沿着熟悉的方向走去，找到《玄明经法》，在边上坐下。

        这本东西她已经翻了无数回，每当翻到最后时，只可见被撕去的痕迹。萧念抚上去，像是期待它重新长出一般。这册书卷记载的不是玄明经心诀，而仅是其来历效用，那不知被谁撕去的几页，上接的是——玄明经法不仅可精进剑道，且另有妙用，古时，……

        有什么妙用？她修习了许多年，半点没发觉。

        她重翻阅一遍，将它完好放回去，又看起那丹方来，翻翻找找总算看到注灵丹，找到用法一行，书上写得晦涩复杂，简要说来，只需掺水服用下去，入定静坐一日，即可助凡人之躯吸食外物灵气，以全道法。

        倒是神奇，此等珍宝特意送来给她，父亲待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总归不会有人进来，此地最为安静，萧念看完一切，准备将昨日缺的修炼时间给补回去，如若实在不行，也只能借这注灵丹一试了，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她这一坐就坐到了夜里，闻着阵阵竹木香，格外不想醒来，灵力在身体里流转了数不清几转，玄明经没悟出半分进益，安逸又舒适是真的。

        正当她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之时，耳后兀然有一缕细风掠过，她睁眼，手边的提灯已燃尽了，接着是阁门被缓缓旋开的声音，不知是谁走了进来，萧念侧目看去，阁门处不带一丝光亮。

        这人夜里进青书阁不掌灯？

        她警醒地轻轻站起来，在那人路过她这一片时，听着他的脚步声，绕开躲到书架后。

        此人似乎修为不及她，对她的存在没有半点感知，萧念轻松地跟在他附近，看着他目的明确，不做任何停留，径直……往二楼去了？！

        除了师父，还无人上过青书阁第二层，那儿下有禁制，不拿上师父的符箓，任谁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破了结界入内。

        萧念背靠书架探出头，来人是个男子，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背影高大挺拔，不可能是姚上章。

        他沿着扶梯爬上二楼，萧念紧紧跟上，蹲在扶梯下，看他要如何动作。那人伸手摸了摸拦在中间的屏障，看似空空如也，实则有如立了一堵墙。他又将手探入衣襟内，许是因为裹得过于严实了，摸索了半晌才找出东西。

        萧念紧盯着他的手，只见他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平后令其悬于空中，正是张符箓。

        他抬手在空中画了几道，那符箓在他灵力的作用下开始发亮，周边的屏障也随之亮起来。

        萧念在底下弓起身，看准时机奋力一蹬窜上去，在那人惊恐的眼神中夺下了空中的符箓，揉在掌心，下一瞬就要出手拿人。

        那人慌乱地往台阶下扑倒躲过，爬起来就跑，此间书卷众多，他笃定萧念不敢在这儿跟他动手，肆无忌惮地在青书阁层层书架间穿梭，最后飞身掠出去。

        萧念将符箓收入袖中，脚下一动追了上去，她留意放轻了动作，生怕磕到这里头的宝贝，被那人甩出一段距离，直至出了青书阁，她才敢放开身手赶上去。

        她速度更快，不一会就近了他的身，抬手要击晕他，那人转身回来反手挡下她一招，自知无路可逃，直接跪倒在她脚下。

        萧念落在他面前，走近他，他浑身都在发颤。她俯下身在他头顶说道：“你是谁？为何半夜来闯青书阁？把面罩摘了。”

        他仍是颤抖着，抬起了手，又再放下，游移不定。

        她直起身，冷冷道：“要我帮你么？”

        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不抖了，抬手放在头巾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闭上眼扯下，嘴里艰涩道：“师姐……”

        萧念夺过他手里的头巾丢在一边，退了半步，惊疑道：“宗瑜？！”

        “师姐！求你，别告诉师父。”他低下头。

        “你……你半夜进青书阁做甚？这符箓哪儿来的？你抱恙就是为了将灵阳哄走？”是了，他大约还不知她这闲人回宗门了，以为骗走了灵阳，青书阁便无人把守。

        他不敢抬头看她，咬牙颤声道：“师姐，我……我以后不敢了，你别与师父说，就当我今日没来过青书阁，行么？”

        萧念垂眸看他，他们在宗门内不算有什么交情，甚至交谈次数都屈指可数。他素来勤勉，醉心修炼，多是灵阳在她耳旁提起，宗瑜师兄何时又逮她做课业了云云。她知道灵阳对他的意思，可这……

        萧念有些为难，劝道：“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这符箓只在华通峰上有，你不说从哪儿得来的，我怎敢安心放你走？”

        她想想又道：“可是有人胁迫你？”

        宗瑜面色变了变，因低垂着头，又是在夜里，她看不清，只听他沉声道：“那符箓不是真的，师姐你若不信，可打开仔细看看。”

        这东西还能伪造？方才她分明见它与青书阁的结界有了共鸣，还能有假？

        萧念抖了抖手，那符箓落回掌心，她半信半疑，依言打开它。是不是师父的手笔不好说，但这符箓用的确是制符正统的油墨朱砂不假，不是常人能画成，至少不可能是宗瑜所画，长明宗并不教授弟子制符。

        她正犹疑着，跪坐着的宗瑜突然起身，从袖中甩出一把折刀，将她手中的符箓从下往上割开，刀上带有灵火，从裂口处直接将符箓点着了。

        “你！”萧念赶忙施以灵力将灵火压下，那火烧得快，灭了后，手里的符箓也只剩左右两个角……

        宗瑜一刀毁了符箓还不够，反手又一刀，直插向她的咽喉。

        萧念收起残余的符纸，后仰避开，他刀锋一转，往她面上划去，然而刚要出手，就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石子击中他的手腕，宗瑜吃痛松手，折刀落在了地上，她一脚踩上去，抓住他麻木的手臂用力一扭，再一使劲，将他摔在地上。

        她捡起脚下的折刀，指着他的额头。

        “为什么？”

        宗瑜躺倒在那儿，由她指着不再挣扎：“符箓没了，师姐，你还要擒我去见师父吗？”

        萧念怒极反笑：“呵，我何时说要抓了你见师父？怎么，你道不出缘由，心虚了？还想要杀了我掩饰罪过？为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无辜地看着她：“师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

        风回从远处走来，覆上她的手，忽然的温热让她颤了一颤，手一松，由他拿过手里的折刀。

        他拿着刀转一圈，说道：“藏锋刃，好东西。”

        没了刀刃相抵，宗瑜拍着衣裳站起来，揉了揉被石子击中的手腕，面无异色，夸赞道：“师兄好眼光。”

        风回却是笑了：“上回见这把藏锋刃，还是在玄英主手上，彼时他正要剜下一寻常孩子的眼珠子，险些让我夺了刀。若我那时下手重些，这东西应不会到你手里。”

        “师兄喜欢拿去便是，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您手上，缘分使然。”

        他们似在闲谈，半点没有前一会儿与她针锋相对的模样。

        “两回见这刀都是用在人脸上，阴毒了些。依我看，这东西还是别再出现为好，你说呢？”藏锋刃竖起，浮在他的掌心，刀锋上留有一丝微不可见的血迹。

        宗瑜收了笑容，强作镇定，干巴巴道：“如何处置师兄说了算，不必问我。”

        “好。”

        刀上灵火重燃，这回是将整把折刀都卷入其中，火舌吞吐，直至将其烧为灰烬，随风散在空中。

        风回掸去衣袖上的落灰：“夜已深，回去罢。”

        “告辞。”宗瑜憋着口气，一刻也不想多留，丢下两个字就往山下去。

        萧念见他就这么放了人，抬脚要跟上，却被风回拉住：“别走，跟我上丛云峰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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