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盛京大学和耀京大学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两所大学名声差不多，不过，盛京大学更加偏理，分数也要高出不少。

        游爽遗憾之余又觉得佩服，“笑笑，如果是你，一定没问题的。”

        棠笑微微抿唇，笑着说，“你也肯定没问题的，到时候考上了耀京大学，别忘了第一个通知我。”

        “放心。”

        既然有人提起了大学，四面八方的附和飘了过来。

        大家虽然不全是一个学校的同窗，但多少有过各种竞赛的情谊，有人从长桌另一方走过来，是个女生，红了红脸，低声问蒋嘉则。

        “蒋同学，你想好报什么大学了吗？”

        蒋嘉则闻言轻笑，态度十分温和，“没意外的话，是医科大吧。”

        他逢人便是笑脸，小姑娘最吃他这幅谦谦君子的模样，脸色红的更加明显，“如果有意外呢？”

        魏冉凑过来，好哥俩和蒋嘉则勾肩搭背，“意外？你太小看我们蒋嘉则了吧，他的人生里就没有意外两个字。”

        想了想，视线瞄到另外一个人，嘴快补了句，“哦，还有另个人没有。”

        蒋嘉则和周斯年同是风云人物，前者长得好、脾气好、性格好，又有“三好同学”的称号。

        而后者，要比蒋嘉则多出一根傲骨和叛逆不羁。

        十几岁的年纪，比起按部就班，大家更喜欢，或者更崇拜那种看起来什么不做，又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人。

        周斯年就是这样的人。

        那女生借着问蒋嘉则的借口，实际是想要知道周斯年的志愿。

        她捏紧手指，表情期艾的看向他。

        魏冉来回转着目光，福至心灵，手肘撞了下蒋嘉则，笑道，“又当挡箭牌了，蒋同学。”

        蒋嘉则将她的手提下来，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类似的乌龙事件。

        “谁啊？”女生顺着魏冉抛出的问。

        魏冉耸耸肩，斜了斜头，“还能有谁？周斯年咯。”

        正中心怀，她身子侧过去，深吸一口气，“那周同学呢？”

        蒋嘉则整理着手边的资料，透过透薄的镜片，好看的眼微弯。

        周斯年不打算回答，冲蒋嘉则抬抬下巴，后者从善如流，一看就是做多了他的传话筒，“斯年会出国。”

        这句话声音不小，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游爽本来和棠笑说着附中趣事，谁知她听着听着，人就忽然掉了发条，反应都慢了半拍。

        游爽已经说到校运会，棠笑还在为上次月考的变态数理化发表感言，“我也觉得，真的太难了，我才拿了116分。”

        “”游爽表示无语，她唉声叹气，嗔怪的捏了捏棠笑的指尖，“看来你是不对我感兴趣了，算了，让我也听一听未来周学长会去哪个大学。”

        这下棠笑跟上节奏了，她的表情很奇怪，一副欲言又止，“你刚刚不是听见了吗？学长会出国。”

        话音顿落，原本转着的笔掉在桌上，又沿着边缘滚落在地。

        他弯腰捡笔，一支崭新的银灰色钢笔，好巧不巧，压在棠笑垂下的眼前。

        指节分明修长，捞了一把奶茶，棠笑瞪大眼，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咬着吸管，犬齿磨了磨pv材质。

        声音懒洋洋的，“我觉得盛京就不错。”

        然后反应过来。

        他点的无糖，棠笑是全糖。

        唇齿里溢满齁甜的糖精，撞上棠笑无措的目光。

        她动了动唇，似乎在说。

        “学长要考盛京？”

        最后想要考盛京大学的棠笑去了更远的城市，而周斯年与家中爆发出剧烈争吵后，没有留在任何一个棠笑有可能去的城市。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赌什么，但总归，他已经输的彻底。

        没有任何筹码的人，自然不害怕再次重新来过。

        6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他回过青森，也回过一中，有时候站在南门外，有时候去他们坐过的米粉店。

        笃行楼的光荣榜还在，6年间换了不少的市第一。

        那天太阳很好，周斯年定定看了一会儿。

        想起棠笑退学后，他有一次站在光荣榜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举着手机，拍下了两人的照片。

        【青森市总分第一】像个钉子，永远钉着光荣榜的人。

        他还在，照片之下那个小姑娘却不见了。

        但是他想，他总得留下什么。

        他想要让棠笑在他乏善可陈的18岁，刻骨铭心的留下什么。

        想起过去的事情，棠笑的心情极为复杂。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她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这个人再见面。

        入了夜，气温骤降，她覆在玻璃的手收回，掌心纹理交错一片湿润冷意。

        司机一个利落的侧方停车，周斯年揿着控制钮，车门缓缓打开。

        靠近棠笑的那一面车门却没打开。

        周斯年率先下了车，指尖扣在金属柄的微凹按钮。

        他撑着伞，沉默的等着。

        棠笑半弯着腰起身，支着一条腿先下了车，鞋面被雨水浇洗的更加黑亮。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落下，一把黑伞将她撑在安全之下，清瘦腕骨没入挽起的衬衣，他垂着眼，视线漫不经心瞥过来。

        暴雨实在很大。

        大到棠笑没注意到周斯年下了车，站在原地等她。

        夜幕之后的璀璨霓虹蒙上一层毛玻璃的质感，光线将分明的黑白搅弄成一片混沌。冷风涌着指尖，苍白手背扫了一层绯色的淡红。

        周斯年不明不白的皱了眉，一点不甚清晰的光铺在他的眼尾，沾着风雪相融后的清透冷感。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话，棠笑本以为这样窒息一样的沉默会持续到分别。

        但是下一秒，她听见周斯年略微沙哑的声音。

        伴着瓢泼大雨，背景是各种长鸣的喇叭。

        薄薄眼皮微皱，抬了过来。

        周斯年看着她的手背，情绪和语气一同压着，“你出门不看天气？”

        棠笑怔住。

        这类的对话不应该发生在他们身上。

        起码不是现在。

        刚认识的时候，周斯年和她说过很多句，“你出门不看天气？”后来懒得说了，一个大男生出门记得带外套，记得带雨伞，从不嫌麻烦。

        这样太过亲密，又暗含指责的对话通常只会出现在关系亲密的人身上，但是棠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谁走得更近一些。

        那瞬间她脑海里弹幕似的刷过很多条回复。

        “看了。”

        “没注意。”

        “天气变化无常。”

        但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周斯年脚步轻动，搭着熨帖浅灰色外套的右臂伸过来。

        这个动作，其实挺像晚宴时等着女伴挽上来的姿势。

        他目光轻轻一动，跟着开口，“披上。”

        这两个字其实比刚刚的口气要好，但是棠笑僵住了。

        她觉得那句话太熟悉，然而这个动作更熟悉。

        周斯年静静看着她，在他眼里，6年后的棠笑和6年前的棠笑其实没有太大区别，瘦了些，高了些，从前总弯着笑的眼尾现在却无精打采的垂着，眼睫投落一下暗色阴影，描着疲倦乌青的眼圈。

        她的手指无意识抬了下，很快又虚握了握拳。

        她唇边咬着苦涩，摇头，声音很轻，“算了吧。”

        远光灯交闪，她偏下眼，周斯年似乎听见一声轻若无闻的叹息。

        指腹抹开雨水，他缓缓动了一下，正好擦过西服别着的精致袖扣。

        他喉结轻滚，微凉的金属手柄不由分说塞进棠笑手里。

        “你拿着。”

        棠笑被动握紧雨伞，眼睫诧异的眨了两下。

        纤长浓密的睫毛好像渡鸦漆黑的羽翼，浇了一层冷薄的雨，散出湿淋的水意。

        外套余有黑檀木的香水尾调，冷得几乎刺鼻。

        骆马绒带来厚实的温暖，他的外套还有余热。

        她不明白已经过了6年这么久，周斯年为什么还将这些事情做得那么得心应手。

        她的手撑在车窗，低头时极快地闭了闭眼。

        远处车辆疾驰而过，灯源笔直的探入她心底，搅得天翻地覆。

        周斯年做完这一切，没有和她说话，漠然收了视线。

        她克制自己想要问出什么的欲望，咬着下唇，眼底被迷蒙雨气糊了一层潮湿。

        明园酒店是青森地标式的建筑之一，低调奢华的装修风格，大堂明净亮敞，玻璃隐隐映出往来人影。

        他一身矜贵，进门自有人引领，来人与他浑然天成的上位者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但是棠笑仍然从对方的穿着和谈吐能看出职位不低。

        她从前家境也不错，从小就培养出处变不惊的性格，但是任谁经历了大风大浪，从云端跌落云泥，心境都会大不相同。

        棠笑有些不自在的往后挪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

        因为周斯年看了过来。

        海蓝色一样的顶灯洒下无数星屑，一弯薄光凝在眼尾，衬得他的眼珠更黑更深。

        看她时，没有任何情绪底色，便显出了疏离和呼之欲出的冷漠。

        短短一秒钟，棠笑心间被看不见的银针刺入，又顺着脉搏肌理一直游移到心脏末端，生狠地阻绝她过快剧烈的心跳。

        “房间安排好了？”他没有移开目光，薄唇轻启，嗓音含了风雪，比大堂积攒的冷风还要令人手脚发麻。

        “都安排好了。”经理忙点头，目光礼貌在棠笑周身转了一圈，不敢怠慢周公子亲自领进来的贵客。

        “这位小姐？”

        棠笑面色苍白，“姓棠。”

        经理笑道，“棠小姐，请和我来。”

        “您稍微等我一下。”棠笑轻声说了句，脚步顿了顿，还是转向周斯年方向。

        他整个人沐在如梦似幻的灯光下，却又离那份温暖太远。

        他划动手机的拇指慢下来，下一秒收了手机，“怎么？”

        经理察言观色，后退时顺便挥开几个貌美的迎宾旗袍女郎。

        明园是五星酒店，一晚价格不菲。

        她捏着手指，字句说的很慢，“酒店钱，我转给你。”

        要么是明明白白划清关系。

        要么是放长线钓大鱼。

        经理微微眯起双眼，觉得她应该是前者。

        他见过太多会使手段的小姑娘，无论一副面具戴的多好，难免会在某些瞬间露出真正意图。

        但是棠笑没有，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抗拒。

        棠笑和周斯年曾经亲密，多少能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他那样骄傲、肆意不羁的一个人，永远高高在神坛的一个人，不可能接受楚河汉界的分明。

        但是棠笑忘了一点。

        虽然已经过了6年，24个季节轮转，2190个日升月亮，斗转星移。

        但是真的有人可以一成不变的停留在原地。

        她往前走了，但是周斯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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