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夕

江轻雪绝望的闭上眼，就在她万念俱灰时，一道紫色身影从雅室飞跃而下，不过一瞬，那人便以极快的速度到达江轻雪上方，他伸手一捞便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轻轻一带，江轻雪跌入一个坚硬宽阔的胸膛，醇厚的酒香缠绕在鼻尖。

        楼上的小待女参半无奈的跺跺脚，“公子，你不是说不管的嘛，怎么又骗人啊！”

        两人稳当的落在高台，风吹开了层层衣裙。

        过了许久，江轻雪才颤抖着挣开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是一抹矜贵的紫色，她带着几分茫然抬头，棱角分明的下鄂线精致而流畅，然后是一双标志而明亮的桃花眼，虽带着笑意却蕴藏着锐利，能夺人心魄。

        她认出他来，是对面雅室里的紫衣少年。

        “谢……”有些不对，刚松下的心又紧绷起来，她朝身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死死地抱着人家的腰。

        江轻雪吓了一大跳，松开手连忙后退却两只脚绊住了，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

        很轻的笑声响起，他望着江轻雪眉眼弯弯，眼里满是调侃。

        江轻雪脸热的要命，强装镇定起来，刚要张口说话却见那紫衣少年转身就走。

        “等等……”江轻雪追上去几步，但他已经飞身往楼上而去，很快就没了身影，如鸟儿划过天际不留痕迹。

        “小姐！”文琦急冲冲的跑了下来，“你没事吧！”

        江轻雪回过神，摇摇头，神色不安的看向楼上。

        上面还在厮打，混乱一片。

        五梨一人难敌四手，还要护着琅公主，躲的有些狼狈。

        江轻雪正想着怎么办，忽然听到文琦惊讶的说，“小姐，左相竟然来了。”

        白容？！

        江轻雪心里一诧，转身朝楼梯口看去，只见第五层突然涌进一队士兵，直接冲上楼将王达和他的侍卫按住。

        “耒阳城内，禁止私斗。”清冷的声音缓缓传进，带着一丝威慑和不容置疑。

        五梨也被士兵扣住，衣衫凌乱有些狼狈。

        江轻雪安抚的看五梨一眼，一回头那抹白衣飘然而至。

        “白狐狸你可来了！”琅公主冲楼下嚷嚷，又指着王达道，“他欺负我！”

        王达脸色一黑，“公主可不要乱讲。”

        琅公主气的脸都红了，“乱讲？人证物证皆在！”

        “切。”王达满不在意，一副谅你们也不敢怎么样的模样。

        “公主。”白容却道，“先随我回宫吧。”

        琅公主听到回宫两字，脸色顿时一白，“我不要回去，我还没玩够呢，还有为什么我每次出门都能撞上你！”

        “公主，皇上已经回宫了。”白容声音咬重了几分，伸手作出个请的动作。

        “那他们呢。”琅公主一怔，然后指着王达和月娘他们。

        白容淡淡道，“公主放心，臣自会处理。”

        “……那好吧。”琅公主不情不愿的下了楼，走到江轻雪前面，小声道，“江姐姐你没事就好，刚才真的吓死我了，今日的救命之恩阿琅会记得的，我走了。”

        江轻雪淡淡一笑，“公主客气了。”

        “还有，你今天真厉害，和我以前对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琅公主对江轻雪竖起了大拇指。

        江轻雪闻言，莞尔一笑，“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琅公主想了想，带着几分认真的说：“江姐姐以前也很好，就是太镇定寡言了，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似现在这么兴跃。”

        江轻雪抿嘴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福了个身，“公主慢走，轻雪就不送了。”

        “后会有期了！”琅公主摆摆手，跟着几个侍卫走了。

        江轻雪目送她离去，嘴角的笑容越发淡。

        “江家小姐。”

        清冷的从她耳边响起，带着几份温润。江轻雪收回思绪，从容淡定的朝他一礼，“好久不见。”

        白容道，“没想到再见，又是在迎雪楼。”

        江轻雪一怔，看来他还没忘上次说他逛窑子的事。想到这，她顿时有些舒爽，胆子也大了点，“没想到，堂堂左相还会调侃人。”

        白容：“没什么不会的，只有想与不想。”

        “那大人何时放了我的人。”江轻雪将目光投向被扣着的五梨。

        白容回头看了眼被扣留的王家众人和月娘他们，从容道：“还请江小姐稍等，待白某处理完事情定会放人。”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递给身后的阿昔，“请江小姐去雅室休息。”

        “是。”

        阿昔接过今牌，对江轻雪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轻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向五梨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着那名叫阿昔的少年上了楼。

        还是之前的间雅室。

        进雅室前，她不自觉看向对面雅室，其实这会第五层已经没什么人了，之前的热闹早就消失。

        对面空无一人，只有廊前的白帘飘动。

        文琦沏上一杯热茶，端给江轻雪道：“小姐，喝口茶压压惊。”

        江轻雪恹恹的摇头，“我没什么事，只是……”只是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了。

        比如白容为何会突然出现？

        比如刚刚那个救她的紫衣少年又是谁？

        一细想头又疼了起来，江轻雪捂着脑袋有些痛苦。文琦见状连忙问：“小姐！可是头又痛了吗？”

        “……我没事。”江轻雪缓了半响才有好转，文琦扶着她，“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想太多，小姐。”

        江轻雪回想起坠楼前那些出现在脑海里支离破碎的画面，心里更乱了。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五梨被阿昔放了回来，“江小姐，我家大人在楼下等。”

        “我马上下去。”

        江轻雪见五梨平安回来，也放下一颗心，“你啊，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不然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五梨乖乖点头，闷声道：“我知道了小姐。”

        走出雅室，白容果然在楼下等她，江轻雪走下去微微一礼，“麻烦大人了。”

        “江小姐客气。”

        “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事。”

        “耽搁了小姐不少时间，白某送小姐回府吧。”白容道。

        江轻雪一顿，“大人不必这么麻烦。”

        “应该的。”不等江轻雪再开口拒绝，他已朝另一边走去。

        江轻雪愣了愣，也没料到温润如玉的白容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黄昏已至，街道上洒着斑驳的碎影。

        白容的马车用来送琅公主回宫了，只好步行送江轻雪回家。

        街上吆喝不断，行人匆匆，皆是过客。两人并肩而行，却隔着一段距离，如大雪纷飞那夜般不远不近。可江轻雪明白，她和白容之间如隔天堑。

        几个丫头待卫跟在身后，自觉的拉开了距离。

        慢悠悠地行了一段路，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在余晖下渐渐凝滞。

        “其实大人真的不用送我，迎雪楼离我家还挺远。”最后还是江轻雪打破了沉默。

        白容面色温和，似乎并不在意路途遥远，“最近京中事乱，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这是在关心她吗？

        江轻雪忍不住偏头，悄悄的瞥了一眼白容，他很平静，好像一直都是那么的平静，就像深山老林的一潭水，波澜不惊。

        “月娘和牧少北会怎么样？”她忍不住问。

        “我让他们走了。”白容说，“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他们的错，是王达过于强势偏执了。”

        想起他们在迎雪楼相互许诺的模样，江轻雪目光柔和，“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白容微微偏头，少女眼底清澈如水，满是虔诚。“江小姐这话是为自己还是别人。”

        他声音和温和，即使带着试探也让人感觉不到敌意。也许这也是左相白容的魅力之一。

        江轻雪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一潭死水，“为天下有情人。”

        夕阳西下，黄昏渐渐，白容的眸在一片暮色中渐渐沉了下来，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伴着几分哀颓。

        “你在……”江轻雪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面前的高大宏伟的江府神色有些恍惚。

        白容静静地看着江轻雪，似在等她的下文。

        “我到了。”江轻雪叹口气，对着白容福了福身，“今日又劳烦大人了，还望大人一切小心。”

        白容点头，“进去吧。”

        “那我走了。”江轻雪点头，说完便快步往江府大门走去，两个小丫头紧跟其后。只是还没走几步那道温和的噪音再次响起。

        “轻雪。”

        江轻雪突然顿住，背影仿佛僵住了，好半响才回首。

        又是这个感觉。

        “可以这么叫你吗？”他问。

        江轻雪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可还是红了耳根。

        白容微微一笑，目光看似温和却冷淡到似乎可以看透人心，“最近尽量不要乱出门。”

        对上他平静的眸子，江轻雪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随后笑了笑。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白容微顿，平静的眸子掀起一阵波澜。

        “我就当你是在关心我了。”不等他开口，少女已经转身，洁白如雪的衣裙瞬间消失在那座幽深的府邸里。

        天边的红霞沉的可怕，地上最后一抹余晖消失，转换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白容盯着江府大门，眸光变得暗沉如墨，瞳孔里的情绪渐渐模糊不清。

        他突然想起和牧少北的对话。

        “跟我走，做我的门客，我可保你和月娘一生顺遂，也可让你牧氏一族的冤屈平复。”

        牧少北眸光流动，犹豫了很久才暗涩的开口，“我已经不是当年的牧小将军，年少时的冲动和不甘早就被生活磨平了。”

        白容缓缓道，“我相信的，从来都是那个赤血忠诚的牧少北。”

        牧少北暗沉的目光渐渐有一丝破裂，他怔了许久，最终湿着眼眶咬牙跪下道：“牧少北愿为公子马首是瞻！”

        说起来，他与白容不过是在少年时有过一点渊源。

        那时候，他和月娘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虽然不是江家白家的那些大族，但在耒阳城也是大家。

        月娘姓林，单字一个月，林牧两家交好，一文一武，所以他们俩一出生就有了婚约，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少年情谊最为深厚。牧少北十一岁那年，牧家在朝堂上被对家设计，背上卖国求荣的罪名，天子震怒，一家子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他那时年纪还小，直接被拉去充了军，一走就是十多年，只留老母亲在流放在外，病魔缠身。

        与林家的婚事也成了废纸，可月娘是个有情的女子，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持要照顾牧老夫人，也相信牧少北总有一天会回来，可吃饭冶病都需要钱，家里人也和她断了关系，她不得已开始出去卖艺跳舞。

        可是，直到牧老夫人病死她也没有等到牧少北。

        一晃十多年过去，不知不觉中月娘已经在迎雪楼蹉跎了半生。

        他轻轻一叹，白衣飘然离去。

        江小姐，天下的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者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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