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条件

唐泽，一个把就差把贵族两字写在脸上的高傲讨厌鬼，骨子里瞧不起一切平民，是江缨在金吾府里最讨厌的人。在唐泽眼里，平民出身的江缨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但是就是这样被他瞧不起的江缨，处处都压他一头；不仅是除妖术，就连他最为崇拜的恩师贺岚，也对江缨青眼以待。是以从他们俩见的第一面起就互相看不顺眼，而在此后的不断被迫共处中，俩人处处针锋相对，关系愈加恶劣。

        江缨已经懒得去想唐泽要是知道她的身份会怎么样了。肯定会被他扭送到宋贞面前，然后再一次被处置。

        这可不行。她还有姜鹤的事情要查清楚。

        但是要怎么找借口才好？她根本就对这个身体的主人一点都不了解。

        怎么办……怎么办？

        “就是因为，”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疯狂转着脑子：“就是因为前四次都没有通过，我才努力修行，就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拿到评级，成为除妖师。”

        “多励志呀师父！”宋元昭也在旁边帮腔道，“而且霜月她的落火符使得可熟练了，一点都不像是刚开始除妖的新人！”

        说着还冲江缨眨了眨眼睛，江缨无力地干笑两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帮倒忙的说客。

        唐泽：“是吗。”

        江缨盯着他的眼睛，竭力显得真诚无比：“是的，就是这样。我真的很想成为除妖师，所以用这一年的时间，努力练习了。”

        唐泽垂着眼睛看了她一会，接着转过身，“虽然这张自爆咒可以说是完美，落火符应该是运用得比较熟练，但是在除妖大会中途忽然昏倒中途退出，最多只能给你春等——”

        江缨还没有反应过来，宋元昭就欢呼一声：“太好了！霜月！你获得评级了，不用被金吾府除名、可以成为除妖师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唐泽侧过脸扫了一眼宋元昭，宋元昭立马在嘴巴比出一个被缝住的动作。

        “——在你完成一个除妖令之后。”

        除妖令就是各地委托人委托除妖师除妖的委托令，除妖师揭令依此前往各地除妖。

        唐泽顿了下，补充道：“虽然大殿下一力为你担保，但是金吾府悠悠众口，只有证明你的实力，才能服众。完成之后，我才会正式批复你的春等评级——你接受吗？”

        江缨立刻道：“我接受！”

        唐泽点点头，又看了江缨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么简单就过关了么？

        江缨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有点眼花：

        唐泽，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太好啦，霜月！”唐泽一走，宋元昭就扑到她眼前喜道：“我这次也被评上了春等！过几天除妖令放榜，我帮你一起完成任务，等你拿到了春等除妖师，我们就可以一起接任务啦！”

        宋元昭后退两步，拢了拢衣领：“霜月，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让我有点浑身发毛，哈、哈哈。”

        江缨收起了意味深长的眼神：“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殿下，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我、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我就是觉得那天你在除妖大会上的样子，真得、真得非常的厉害！我、我也想变成你那样的除妖师！而且、而且那天，你为了救我，还用了那么危险的符咒。”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听师父说了，自爆符是非常危险的符咒，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稍有差池，你就会被一起炸死。虽然我们都是是金吾府的学徒，可我们平日在金吾府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你毫不犹豫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我真的——”

        他咬了咬嘴唇，直直看向江缨：“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就想找机会和你说了。真得非常感谢你，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根本无法活着离开无际林。”

        江缨摆了摆手：“这就是除妖师啊，除魔卫道、保护弱小，没什么好道谢的。你也是除妖师，总有一天也会像我这样去保护无辜弱小，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虽然她不认为唐泽和宋贞会让宋元昭冒这个险就是了。

        宋元昭慢慢重复道，“付出生命的代价……”

        江缨点点头：“没错。所以大殿下，你不要有什么压力，也不用对我感恩戴德。被救或者救人，这都是我们除妖师的常态。”

        宋元昭一脸震撼：“明明霜月你连续四年没通过除妖大会，一天正经除妖师都没有当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霜月你说得话就很有说服力。”

        听了这话，江缨才想起来现在这个壳子还是个菜鸟，应该还说不出这么深刻的前辈发言。遂打着哈哈找补道：“这不是之前金吾府请优秀除妖师前辈回来传授经验，我就有样学样么。”

        宋元昭点点头：“原来如此。但是霜月果然是非常厉害的人，我……我就不一样了。我脑子笨，只有师父没有放弃我，一直再尽心教我。但是师父尽心教了我那么久，我却只是勉强拿到春等除妖师，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但是，但是霜月你，你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获得了这么大的进步，这让我觉得很厉害、很了不起。所以，所以我想成为霜月你的搭档，跟在你身边，学到更多的东西，总有一天成为你说的那样可以让我师父骄傲的除妖师。”

        金吾府的学徒们在拿到等级以前是没有接除妖令的资格的，但是有师父的能跟着一起出任务。所谓“师父”，就是金吾府的先生，他们会从众多弟子中挑选合心意者收为关门弟子。但这只是少数学徒才能有的“殊荣”。大部分学徒会在金吾府学习锻炼三年，在三年末通过除妖大会、拿到评级成为除妖师。除妖师可以自行选择和其他除妖师组队或者单独完成除妖令。

        江缨看了看那张年轻、满怀希望的脸，她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神情了，不由地让她发出了年轻真好的感叹。少年有着光明的梦想、怀抱着无限的可能，大人仅仅只是旁观就是觉得欣慰、满怀希望；这让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也许当年她师父贺岚也是这样的心情看着她和唐泽。

        那厢宋元昭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可以吗，霜月？”

        江缨回过神，仿佛看到了宋元昭身后摇晃的尾巴。而且他还长着一双下垂眼，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冲着主人撒娇的大犬；江缨就有点心软，想着以她的实力估计一拖二不是问题；而且真要是碰到啥危险任务，唐泽就不说了，宋贞估计也不会让他去：“……行吧。”

        宋元昭直起身来欢呼一声，“太好了！”接着又捂住缠着绷带的腹部痛呼一声：“啊好痛…”

        江缨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一时心软接受了个大麻烦：“伤没好的话就赶紧去休息吧，大殿下。”

        宋元昭道：“既然成了搭档，就是要同生共死的！就不要喊我大殿下了，霜月，叫我元昭就好了！”

        从前贺岚也是这么要求她和唐泽的；让他们两个互称彼此名字，当时可把他们着实恶心的不行。但是现在想起却恍若隔世。想到贺岚，她觉得十分怀念，就笑道：“快去休息吧，元昭。”

        宋元昭点点头，“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情的话叫我哦。”

        江缨感觉她真就救了一只大型犬，现在正在享受大型犬的报恩：“你不回宫里吗？”她记得宋贞还在当太子的时候，虽然在宫外也有自己的宅子，基本上都是住在宫里的。

        宋元昭垂下眼睛顿了顿，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宫里哪有师父的宅子好？这宅子旁边就是西市，晚上嘴馋的时候翻个墙就能买到酒了！”

        好有道理，江缨立刻就被说服了：“有啥酒卖？”

        “那品类很多的！还有西域的葡萄酒，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吧！”宋元昭兴致勃勃的邀请。

        江缨瞬间觉得这小弟找的值：“我觉得可以。”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离开了唐泽的别府。走之前江缨被宋元昭硬拉着和唐泽一起吃了顿早饭。江缨本来不情不愿，但是看到满桌的菜色，发现一半都是她爱吃的食物，二话不说立刻坐了下来。

        江缨看了一眼唐泽，发现他正垂着眼睛专心喝粥，便直接将筷子伸向了虾饺，伸到一半就听到唐泽出声道：“这是发物，内伤严重不能吃。”

        江缨的筷子停在空中，她现在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听宋元昭说，连现在身上这间新衣服都是唐泽后面找人新买的，更重要的是，她是否能拿到春等除妖师的评级都要看唐泽；因此她吞了口气，好声好气道：“这样啊，那我换别的吃，哈哈。”

        接着又将筷子伸向水晶丸。

        “这对你来说太腻了，胃会克化不动。”

        江缨皮笑肉不笑：“原来是这样啊，呵呵。那唐泽大人觉得，我可以吃什么呢？”

        唐泽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那管家从善如流地捧了碗白粥：“霜月姑娘。”

        江缨：“……”她看了眼宋元昭，他正无声地摇头示意她冷静，又看了一眼仍然面无表情、继续喝粥的唐泽：“那，那还真是谢谢您了。但这些菜做都做出来了，不吃，不也浪费吗？”

        唐泽道：“大殿下爱吃。”

        江缨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宋元昭，宋元昭明显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唐泽，疯狂点头：“对、对，我可爱吃了。”接着顶着江缨锐利的目光夹起虾饺。

        江缨：“……是这样啊，真是师徒情深啊，呵呵。”

        接着愤愤不平的拿着勺子喝起了白粥，天知道她可太不喜欢白粥了，没有味道、米也被煮烂了没有嚼劲，喝白水有什么区别吗！她要吃肉！

        待一勺白粥入口，她就愣住了：“好好吃……”

        旁边的管家见状笑道：“霜月姑娘，这是我们老爷为了您特意找医师调的药膳，加了十几味补身的中药呢。而且三更——”

        唐泽低声道：“老陈！”管家就不说话了，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江缨，看得江缨有点发毛，手上的粥也有点喝不下去。

        唐泽瞥了她一眼：“你救了我的徒弟，我自然是要对你表示感谢的。”

        宋元昭在一旁幽幽道：“师父，为啥我没有粥喝。”

        唐泽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跟着我学了三年还只拿到了一个春等，我能让你坐在这里吃早饭你就该给我感恩戴德了。”

        宋元昭立刻不跳了，安静如鸡地夹了一个水晶丸子。

        “是、是这样哈，”江缨松了口气，“那唐泽大人真是有心了，谢谢哈。”

        唐泽“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了。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回了金吾府。

        故地重游，江缨还是很有些感慨的。金吾府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一花一草都眼熟得像昨天才见到一样。多年前，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绝对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再重返金吾府。贺岚要是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不知作何感想。这样一想，江缨不由得有些消沉。

        宋元昭道：“除妖榜应该是今天下午放榜，霜月，到时候我帮你抢一个轻松的活哦！你先舍馆好好休整一下。”

        除妖榜就立在金吾府大门旁边，放榜就是指金吾府上面会定时贴从各地送来的除妖令，拿到等级的除妖师可以从榜上揭令去往各地除妖。

        陷入低沉情绪的江缨也确实没心情管这些小事，在她看来无论唐泽拿到什么任务，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因此她没有拒绝宋元昭的好意，只挥了挥手，“谢了”，便按照她记忆的路径径直往舍馆的方向去了。

        金吾府的学徒舍馆在西面，江缨顺着屋子上的名牌找了好一会，才在最后一排最北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赵霜月的名字；位置偏僻，想来这赵霜月也是平民出身。这金吾府的舍馆都是独人独间。江缨没先进门，在附近转了转，她隔壁的几间舍管都是空置的，虽然避免了露馅的风险，但是也没有了可以打探情报的人。

        江缨从原先的衣服里找到了钥匙进了屋。赵霜月的屋子很干净很整齐，东西也很少，连装饰也不怎么有，只有一张床和一立书架。书架上只放着一些金吾府平日训练时的书册，江缨随手翻了翻，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翻过——总而言之，从这间屋子里找不到任何赵霜月生活的痕迹，不要说家书、日记这些私人物品，连本消遣的话本也没有；根本无法让江缨了解赵霜月这个人。

        江缨起了疑心：金吾府的学徒会在第三年参加除妖大会，这赵霜月又四年不过——也就是说赵霜月至少也在这里生活了六年，这屋子里又怎么会毫无痕迹？

        江缨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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