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大种子

“钱桑是吗？”胖乎乎的店长眨着一双小眼睛，努力笑得亲切，“请多关照。先让岛田桑给你讲一讲基本的吧，对了，以前有过打工经验吗？”

        有，有得很，上辈子在日本读了几年的书就打了几年的工……钱多多当然不敢说实话，眼珠子一转，答道：“有的，在中国的时候给亲戚的店里帮过很久的忙。”

        店长下意识满意的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补了一句：“有经验是好事，不过这里是日本，想来和中国的服务方式是很不一样的，你跟着岛田桑好好的学，要加油哦！”

        钱多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惜店长说完就又转回身去跟厨房师傅说话了，根本没看见。

        岛田大叔明显情商比较高，笑吟吟的道：“有经验那太好啦，钱桑看着就聪明，你们中国人都聪明，一定能很快适应。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前辈们。”说着指着站在传菜间看热闹的几个人一一介绍，大家无一例外的显得十分热情友好，日本人惯常做的表面功夫都做到了，很是让人如沐春风。

        和前辈们认识过了，岛田便从放杂物的柜子底下翻出一张过塑了的大纸给钱多多，钱多多定睛去看，见上面写的都是些服务行业的常用语，什么欢迎光临啊，多谢惠顾啊，让您久等了啊之类的。拿在手上油腻腻黏糊糊的，也不知传了多少代了。

        “看得懂日文吗？”岛田问。

        钱多多又不禁要翻白眼，她在心里一个劲的劝自己，忍住，忍住，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呢？以钱多多前世的经历来看，他还就是真的在担心钱多多看不懂日文，出于一种关照和表达友善的心态在问她这个问题。

        日本人有很多和中国人不一样的地方，其中最让钱多多吐槽不止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毫无逻辑。他们很不擅长换位思考或是联系因果这些思考的方式，再加上他们普遍文化水平比较低。是的，日本人就是普通文化水平比较低，首先他们要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并不需要太高的文凭，其次他们的学校教育的知识可是比中国学校的要基础得太多，或者说……白痴得太多……再有一个就是他们对自己国家以外的事实在是知之甚少，种种原因，就导致了他们无法理解外国人的很多事情。

        比如说眼前的岛田大叔，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外国人看不懂日文”的固定思维，他绝联想不到如果这个人看不懂日文字，那她是怎么写的履历书呢？又是怎么一路找到这家店的呢？而因为他自己从未学习过外文，或者学习过但是他不会换位思考，所以他绝想不到面前的钱多多日语说得这么好，是不可能连这纸上这些最基本的假名（相当于日语的字母）都不会看的……

        像这样槽点满满的事情只要是在日本生活、和日本人接触，就几乎每天都会遇到。钱多多前世曾经遇到过感叹她筷子用得真好、真看不出她是外国人的；还有问她是中国离日本远还是英国离日本远的；还有惊讶于中国居然也有豆腐的……他们无一出于恶意，其中甚至还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

        强压下满心的吐槽，钱多多回以职业微笑：“看得懂的。”

        岛田很是欢喜：“真厉害啊！那你把这些都念一遍试试。”

        钱多多想了想，决定一开始还是藏藏拙，于是平平淡淡的按照顺序把纸上的话都念了一遍，发音虽然标准，感情却不充沛，她当然知道这样有气无力是十分不专业的。

        岛田不住点头：“钱桑的发音简直听不出是外国人呢！”

        钱多多眨眼，笑着谦虚了一句：“没有的事，还差得远呢！”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插一句，岛田的这句话可说是日本人和外国人说话时常用语排名no1了。不管对方日语说得有多么的烂，他们也能脸不红心不跳满脸真诚的夸上一句“你日语好的真听不出是外国人呢！”，没错，就是这么的虚伪，虚伪到不讲良心。钱多多不知见过多少被他们这句话给哄骗了的小伙伴，她自己也没能免俗，前世刚来日本的头一年，被夸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语言天赋无人能及。等到自己的日语学习真正上了一个台阶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些个发音都是些什么鬼……

        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就是在某乎上看到过的一个答主，大谈特谈如何学日语，并说自己自学三个月就已熟练掌握，证据就是去日本旅游的时候但凡遇见个日本人都说听不出他是外国人。好死不死的，他还得意洋洋的附上了自己在日本时拍的和日本人说话的视频，那个日语……钱多多只能说一言难尽……然而你能怪他错误判断自己吗？他的确是每遇见一个日本人，都会被感叹日语好到和当地人一样啊！

        岛田大叔中气十足声情并茂的叫声把钱多多从回忆拉回到现实：“欢—迎—光—临——！！！多—谢—惠—顾——！！！……来，跟我念，要这样尽量大声，才能显得元气满满！”

        钱多多无语，有伸手捂耳朵的冲动。日本人对“元气”的执念啊……

        她无奈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拿出老打工人的气势，扯开喉咙喊了起来：“欢—迎—光—临——！！！多—谢—惠—顾——！！！……”把自己脑子震得嗡嗡的，心想也不知脑子里寄居的那只蜗牛精是不是也跟着嗡嗡的……

        岛田听得连连拍手：“好！说得太好了！”

        ……………………

        许是因为今天是周一，晚上来喝酒的客人少得可怜，整个晚上几乎大半时间钱多多都跟着岛田在传菜间练习喊口号，只偶尔被派去给客人送个酒水什么的。轻松是真轻松，就是有点费嗓子。

        一晚上每个人都会有五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大家一般都是从后门出去，进到逃生楼梯的楼梯间，在那里坐着抽根烟喝罐咖啡什么的，日本人习惯管这叫“一服”。

        最早“一服”其实就是“抽一根”的意思，据说是因为连续几个小时的工作让烟鬼们烟瘾难耐无心工作，很多老板就允许烟鬼们出去抽一根再回来继续干活。结果不抽烟的人们一看不干了，心想那些人有恶习反而还能得到优待了？我不管，我不抽烟我也要去个“一服”！于是到后来这个“一服”就不仅限于抽烟，而衍生为“工作间歇小小的休息一下”的意思了。

        钱多多拿着岛田大叔送给她的一罐咖啡推开后门，准备享受属于她的“一服”时间，没成想却是已经有人抢了先。

        “中井桑，您辛苦了！”钱多多冲楼梯上大咧咧撑腿坐着的大哥一鞠躬，眼看没有自己坐的地方了，只好去角落靠墙站着。

        中井大哥三十多的年纪，长得一副好相貌，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偏厚的嘴唇配上脑袋上那一头微卷的头发，在楼道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出一丝慵懒性感来。难怪刚才岛田大叔介绍他的时候要开玩笑说他是“江户海的斋藤工”了，这么一看，还真有那么些神似。

        可惜人家大哥虽有着偶像剧主演的皮囊，却有一颗不甘于美丽的心，一心只想做“艺人”，无奈总没遇见自己的伯乐，这才老大不小了还在打工度日。

        日本常说的“艺人”，是“搞笑艺人”的简称，可以说是一个充满梦想的职业了。不管你是男女老幼还是胖瘦美丑，一旦作为艺人一炮走红，便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上电视，接广告，地位绝不亚于当红的演员歌手，钱更是挣到手软。因此，日本有很多立志要成为职业搞笑艺人的人，俗称“艺人的种子”。这些人每日主业就是忙着写段子，和自己的搭档彩排练习，参加各种相声小品搞笑节目的比赛，或是奔波于各地小剧场之间赶场表演节目，希望有朝一日能一夜成名。然而这样的“主业”花的钱比挣的钱多得多，他们往往连吃饭都成问题，因此还得想别的办法挣钱。于是，时间灵活的打工便成了这些艺人种子们的首选。

        面前就是这样一颗自称职业艺人实则靠打工维持生计的大种子，中井大哥见是钱多多出来休息，咧开嘴一笑：“你也辛苦了！”说着站起身让到一边，晃晃手里的咖啡，“你来这坐，我把这最后一口喝完就差不多要进去了。”

        钱多多笑着道谢，过去坐下，啪嗒一声打开咖啡的易拉罐拉口，仰勃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大口。吼了一晚上的欢迎光临，嗓子干得真是要冒烟了。

        中井笑：“喝得够豪迈的，钱桑看来一定很爱喝酒吧？”

        钱多多也笑：“喜欢啊！”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这话音一落，中井就两眼放起光来：“真的啊？那太好了！下次大家去喝酒可一定得叫上钱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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