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云端

　　
<p>“我为啥不能在这里？”座上的人皱起眉毛。</p>
<p>“小王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沐弘跑上前拉他。</p>
<p>“你也太放肆了！”慕容冲怒道，“你管得着我吗？”</p>
<p>“微臣管不着。”沐弘放软声调，“微臣是太惊讶了。小王爷你进宫来干什么？”</p>
<p>“天王宣我进宫陪伴阿姊。”</p>
<p>“陪伴王妃，应该宣女眷进宫才对呀。”</p>
<p>“阿姊最疼爱我。她没有姐妹，让我来陪她有什么不对？”</p>
<p>“你一个男人，呆在后宫像什么话。”</p>
<p>“哈，我差点忘了，你还没净身呢？你在燕国逃过了一刀，在秦国还想逃得过？”</p>
<p>两人斗鸡似的互相瞪着眼。</p>
<p>沐弘沮丧地低下头，“小王爷，我是为你好，你什么时候肯听我的话？”</p>
<p>“我明白，你当了秦国的官，不愿再来伺候我。”慕容冲气不顺。</p>
<p>“没有这回事。”</p>
<p>“我现在是待罪之身，无权无职，你跟着我没什么好处。”慕容冲冷冷道，“也罢，我去见阿姊，让她放你回去。”</p>
<p>“行呐，我也正想去见公主。”沐弘说。 </p>
<p>两人走出殿门，贾公公等候在门外，带领两人前往清河公主居住的合欢殿。</p>
<p>合欢殿紧邻凤凰殿，相隔不到三百米。宫女通报进去，公主亲自迎出来，笑道：“你们俩可来了，快进来吧，饭菜都要冷了。”</p>
<p>“都怪沐弘。”慕容冲告状，“找他就找了一个时辰。人家当了秦国的官，没空理会我。”</p>
<p>“没有的事。”沐弘辩解，“微臣今天去看了灞陵，回来得晚。”</p>
<p>“灞陵是什么地方？”公主问。</p>
<p>“长安城外五十里，在灞河边上，是汉朝皇帝的陵墓。”</p>
<p>“陵墓有什么好看的？”慕容冲不解。</p>
<p>“只因李白有一首诗提到这个地方：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p>
<p>“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公主低声吟诵，“一定是个哀伤的地方。”</p>
<p>“皇陵残破，凄冷荒凉。不过灞河倒是汹涌澎湃，气势十足。岸边种了很多杨柳，春天发出嫩芽来，景色应该很美。”</p>
<p>慕容冲叹了口气，抱怨道：“你还可以游山玩水，我却什么地方都去不了。皇兄和母后来到长安，就被关在宅子里，门都不让出。”</p>
<p>公主劝道：“此事急不得。你回去后请兄长和母亲耐心等待，我找机会再求陛下开恩。”</p>
<p>慕容冲还在抱怨，宅第太小，居住拥挤，饭食粗粝，仆人无礼……</p>
<p>沐弘心想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今非昔比，都成了亡国的俘虏了，还想过邺宫的生活？</p>
<p>“有屋子住就不错了。”他说，“城外的鲜卑安置地只有简陋的窝棚，搭不起窝棚的人，只能在土里挖个地窝子容身。”</p>
<p>“我们是皇族，怎能拿平民跟皇族比？”慕容冲不忿。</p>
<p>沐弘无语。国都灭了，哪来的皇族？小家伙仍没有认清形势。</p>
<p>公主勉强笑道：“我们坐下来吃饭吧。沐弘，你一起坐。”</p>
<p>沐弘跪坐在慕容冲下首。</p>
<p>慕容冲耸着鼻子，“你身上什么气味？”</p>
<p>沐弘起身避到一旁，笑道：“灞陵路远，我乘牛车去的。回来没来得及梳洗就进了宫。”</p>
<p>慕容冲说：“怪不得闻到一股牛粪味。”</p>
<p>公主命侍女用金盆盛水进来，沐弘洗了脸和手，回到席上，笑道：“小王爷还能分辨出牛粪的气味。”</p>
<p>“我住的屋子靠近街边，一打开窗各种气味都飘到屋子里来，牛粪、马粪、驴粪……臭气熏天，喧闹嘈杂。”</p>
<p>“那才是真实的人间。”沐弘说。</p>
<p>“太脏了。”慕容冲说：“我还是喜欢住宫殿。”</p>
<p>“我倒是喜欢住在人间。”公主说。</p>
<p>“阿姊，你是没住过，保管你住一天就受不了。”</p>
<p>“怎么会？住山神庙我就觉得挺好的。”</p>
<p>“那个破庙有什么好的？要啥没啥……”</p>
<p>“但是心里踏实。”公主叹道，“住在皇宫里就像是住在云端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p>
<p>沐弘看到王妃眉宇间的忧郁，短时间内这个清纯女孩有了很大的改变。</p>
<p>忽听到门外侍女禀报：“天王陛下驾到。”</p>
<p>犹如羊群里闯进来一只大灰狼，正在说话的三人立刻住了声，气氛陡然冻结。</p>
<p>公主连忙起身，快步出去迎接。还没走到门口，门帘掀开，苻坚大步踏入殿内。</p>
<p>“不知陛下驾到，臣妾有失远迎。”公主盈盈下拜。沐弘跟在慕容冲后面，早已匍匐在地。</p>
<p>“爱妃请起。”苻坚扶起公主，对慕容冲笑道：“阿弟来了，快快平身。”</p>
<p>“今儿阿弟进宫，臣妾与他多日未见，留他在这里吃个晚饭。”公主禀道。</p>
<p>“应该的。”苻坚携着公主走到堂上坐下，“朕惦记着此事，办完公务就赶着过来了。”</p>
<p>“陛下也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公主娇嗔道，“臣妾不知陛下要来，倒先吃了起来，有失礼仪。”</p>
<p>“无妨。”苻坚笑道，“朕故意不让人告知，想给爱妃一个惊喜。”</p>
<p>他拍了拍手掌，一队内侍排着队低头走进来，把残羹冷炙给撤了，重开筵席。</p>
<p>“朕把邺宫里的厨子召了进来，命他们给爱妃做了家乡菜。”</p>
<p>“谢陛下厚爱。”公主起身称谢。</p>
<p>“以后就让他们负责爱妃的膳食。”苻坚说着，转头看向慕容冲，“阿弟在宫里多住些日子，不要拘束，需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朕白日里事务繁忙，你就替朕陪陪王妃。”</p>
<p>慕容冲躬身答应。</p>
<p>“朕已命人把你在邺宫的物品都搬运过来，过两日就到了，希望阿弟在此就像在自家一样。”</p>
<p>“多谢陛下。”慕容冲恭谨称谢。</p>
<p>说话间，筵席已经摆好，天王带着公主入座，命慕容冲同席用膳。沐弘饿着肚子侍立一旁，暗自懊悔刚才没有抓紧时间多吃两口。</p>
<p>几名内侍搬来一只火炉放在席旁，上面架了一只铜盆，推来两台木架子小车，一层层排放着多种荤素配菜。天王从未见过这玩意儿，非常好奇，公主细细解释。</p>
<p>沐弘见到火锅重现，忍不住掩嘴偷笑。慕容冲也活泼了些，起身涮了羊肉卷，敬给天王。苻坚很高兴，品尝后连声称赞，笑道：“爱妃的家乡菜相当有特色。”</p>
<p>“这不是臣妾的家乡菜，这是沐弘发明的火锅，在邺城风靡一时。”公主回答。</p>
<p>苻坚这时才看到站在旁边的沐弘，“卿也在此。”</p>
<p>“是陛下恩准，宣沐弘进宫陪伴阿弟的。”</p>
<p>“对，对。”苻坚想起来，“卿就留在宫里侍奉慕容君吧。”</p>
<p>“这……”沐弘有些犹豫，在邺城，他就是因为住在宫里，得了个佞臣的称号，他可不想重蹈覆辙。</p>
<p>“沐弘是国家官员，应以工作为重。”公主说，“你空闲时进宫来陪陪阿弟就行了。”</p>
<p>“就依爱妃所言。”苻坚并不在意。</p>
<p>慕容冲低头不语。</p>
<p>晚膳结束后，苻坚留宿合欢殿。沐弘送慕容冲回到凤凰殿，赶在宫门关闭前，出宫返回观星台。</p>
<p>“你不用再来了。”慕容冲板着脸，“你这趋炎附势的家伙，我就知道你会变心。”</p>
<p>“小王爷误会了。”</p>
<p>“误会什么？天王叫你来伺候我，你都不肯。”</p>
<p>“小王爷只需要一个侍从吗？微臣以为，留在太史令的位置上，用处更大。”</p>
<p>慕容冲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但还是不放心：“那你是否仍旧忠心于我？”</p>
<p>“当然，微臣对小王爷忠心耿耿。”沐弘柔声安抚，“观星台离得近，明天一早，我就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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