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富翁

　　
<p>天王苻坚每日从前殿回来就直奔合欢殿，与慕容姐弟一同晚膳，夜夜留宿，三宫六院形同虚设。这情景让沐弘想起《长恨歌》里的诗句：“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p>
<p>与年老昏聩的唐玄宗不同，苻坚此时三十二岁，正值一生中最强盛的时期，野心勃勃，生龙活虎，绝不会因宠爱妃子而出现“君王不早朝”的状况。</p>
<p>对待慕容冲，他也是和蔼可亲，关怀备至，完全是一个模范姐夫的样子，沐弘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慕容冲虽态度恭顺，却仍是难开笑颜，苻坚也不介意。</p>
<p>沐弘陪伴了几天，心里渐渐松弛下来。</p>
<p>一天，他走进凤凰殿，发现殿内的博古架上摆满了东西，琳琅满目，光华璀璨。慕容冲坐在铺着白熊皮的胡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内侍们打开一个个木箱，把里面的宝物搬出来捧到他面前。</p>
<p>“这只琉璃宝壶放在左上角。红珊瑚个头太大，单独放在墙角的花架上……”</p>
<p>他指挥内侍摆放物品，看到沐弘，对他招招手，笑道：“陛下把我在邺宫里的宝贝都运了过来，一件不少，可惜这里太小，放不下这么多东西。”</p>
<p>“你都摆出来，打算在宫里住一辈子？”</p>
<p>“如果带回家，更没地方放。你不知道那边有多拥挤，除了皇兄、母后和我有单独的房间，其他人都得合住在一起。”</p>
<p>他拿起一柄白玉如意，在掌心里摩挲，眼神柔和，唇边泛起微笑。沐弘知道他目睹旧物，回忆起往日的好时光，不忍心说他。</p>
<p>慕容冲把玩了好一阵才放下，忧伤地叹了口气。</p>
<p>沐弘提醒道：“时候不早了，该去向王妃请安了。”</p>
<p>慕容冲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你这家伙真是邋遢。”</p>
<p>“怎么了？”</p>
<p>“你身上的衣服从来不换的么？领口袖子都发黑了，看着恶心。”</p>
<p>“不是我不想换，实在是没衣服可换。上司不待见我，找茬子把这个月的薪俸扣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买不起衣服。”</p>
<p>“哈哈，真是可怜。”慕容冲乐得笑出声来。</p>
<p>这家伙就喜欢看我倒霉。沐弘咬牙。</p>
<p>慕容冲把管事叫来，问他说：“我这里有没有钱？”</p>
<p>上次到观星台宣召沐弘的贾公公是合欢殿的管事，慕容冲进宫暂住，他就兼任了凤凰殿的管事。</p>
<p>“有哇。”贾公公回禀，“陛下赏赐了千两黄金，主人还没动用过呢。”</p>
<p>慕容冲让他去拿过来。</p>
<p>不一会儿，贾公公带人扛了一只大箱子进来，打开箱盖，里面满满一箱金元宝，金光闪耀。沐弘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金子了，两眼冒火，嘴角淌哈喇子。想起自己曾经拥有比这多得多的财产，却因改朝换代而清空，心中懊恼。</p>
<p>“你要多少自己拿吧。”慕容冲大方地说。</p>
<p>“多谢。”沐弘拿了一只金元宝。</p>
<p>“一只就够了？”</p>
<p>“够了。这只元宝可以买好几百件衣服呢。”</p>
<p>“是吗，那么这箱金子很值钱了？”</p>
<p>“这可是一大笔财富。”沐弘说，“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普通人一辈人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心想，这家伙一直住在皇宫里，从来不需要花钱买东西，要什么就有人送上来，对金钱毫无概念。</p>
<p>“我在家里，见母后为开销发愁。这箱金子倒是可以拿回去贴补家用。”</p>
<p>“太后他们需要花钱吗？”</p>
<p>“家里上千号人，吃穿用度都需要钱。”慕容冲说，“朝廷拨的款子太少，根本不够用。”</p>
<p>沐弘心想，不一定是朝廷给得少，太后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给一座金山都不够她花销。</p>
<p>“他们关在宅第里不得出来，怎么买东西？”沐弘问。</p>
<p>“有专人负责在外采购。这些狗奴才肆意克扣，中饱私囊，母后拿他们没有办法。”</p>
<p>“虎落平阳被犬欺。”沐弘说，心想下联是落魄凤凰不如鸡。</p>
<p>“可不是。哼，我总有一天要跟他们算账。”</p>
<p>“没关系，”沐弘安慰道，“你现在是大富翁了。”</p>
<p>“什么意思？”</p>
<p>“这箱金子不算什么。你这些宝贝，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卖掉一件够吃几年了。”</p>
<p>“我怎么没想到？”慕容冲大喜，命内侍不要再开箱，先收起来，等回去时带走。</p>
<p>是个好孩子。沐弘笑眯眯地看着他，懂得为他人着想了。</p>
<p>“你看你，拿到钱就开心成这样。”慕容冲嘲笑道，“一点长进都没有。”</p>
<p>第二天是法定休沐日，沐弘有了钱就急着去集市买东西，向慕容冲告了一天假。</p>
<p>他叫上阿寅和阿宽，带着他俩上澡堂洗澡，下馆子吃饭。侍从没有薪水，在观星台吃住。沐弘见过他们的饭食，只有稀饭面饼咸菜，看不到一点油腥，严重怀疑张孟克扣了他们的伙食钱。两个孩子年纪小，被其他侍从欺负，连这样的饭食都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沐弘请他俩好好吃了一顿，一人给一串钱，叫他们以后自己出去买食物。</p>
<p>吃饱喝足，三人去逛东市。没人照顾，两孩子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沐弘给他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换新，自己也买了新衣服、新靴子，大包小包，满载而归。阿寅抚摸着身上的新衣服，红了眼眶。阿宽能说会道，满口称谢，哄得沐弘眉开眼笑。</p>
<p>三人在城里玩了一天，回到观星台已是黄昏。沐弘逛得累了，早早上床睡觉。</p>
<p>迷迷糊糊中，耳边响起个惊雷，把他吓得跳起来。他下床走出门，见外面天色昏暗，阿宽提着一桶水从门前经过。</p>
<p>“你们忙什么呢？”沐弘问。</p>
<p>“快过年了，张大人命我们打扫卫生呢。”阿宽回答。</p>
<p>张孟总喜欢在下班后给下属安排活干，以显示自己的权威。沐弘很反感这一点，从古到今，渣上司都是一个德行。</p>
<p>“刚才是不是打雷了？”</p>
<p>“没有啊。”</p>
<p>“我怎么听到“轰隆”一声响？”</p>
<p>“可能是阿寅打翻了水桶，惊扰大人休息了。”</p>
<p>“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p>
<p>“酉时三刻。”</p>
<p>沐弘回到屋里，想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没来由地惶恐不安起来。他起身转了两圈，找不出恐慌的原因，想了又想，决定赶在宫门下钥前进宫，探望一下慕容冲，免得自己胡思乱想，一夜不得定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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