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快来看快来瞧啦！西域新来的哈密瓜，不甜不要钱！”

        “小姐，您要不要尝尝？”小贩弯腰弓背，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不必了。多谢。”说话者一瀑乌发全被高高束起，一袭暗红衣裳，周身未着半点装饰。

        女子拂手表示拒绝。迈开脚步便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事情进展如何？”

        “习峰淬已离开归峰山，去往行州。”

        “可曾派人手跟着她？”

        “大人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

        “如此便好。”

        被称为大人者正是方才那消失的红衣女子，另一位则是位背脊佝偻的老人，其面孔黧黑，手上满是皱纹，浑浊的老眼中此时却闪现出一道精光。

        “若无其他事，卑职就离开了。”

        “去吧。”

        红衣女子脸上现出倦容。对红衣女子虚虚作了一个揖后老人以他的年岁不应该拥有的敏捷无声地离开了，红衣女子目送着他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习峰淬此时正行走在归峰山外一条满是黄尘的大驿道上。她离开归峰山时穿的衣衫此时满是灰尘和污迹，原本整整齐齐扎在脑后的两个短揪如今也蓬乱异常。她正背着行囊佝偻着背艰难地行走着，留下的汗水在脏污的脸上留下一条条痕迹。若是此时叫吴季英看到了，必不会相信此时那个在归峰山胡作非为的乖异女儿现在竟如此狼狈。此时习峰淬心里只是叫苦不迭，什么劳什子玩意儿！自打自己离开归峰山后就再也没吃过一餐饱饭，睡过一次好觉。娘给的盘缠刚离开归峰山就被贼人偷走了一大半，逼得自己只好精打细算好顺利到达行州找到直闲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罢罢罢，怪就怪自己当初非要多手打烂林姨的鸡蛋才落得如今这下场。

        “欸——前面的丫头，要不要帮你一把啊！看你这瘦弱的身子骨，不是要倒在这驿道上了吧！”一道粗犷男声传入习峰淬耳际，习峰淬循声望去，说话的人身材高大，自己只能仰视，一张脸方方正正，胡子拉碴。男子此时正坐在一架运货的马车上，眼带笑意地打量着习峰淬，一脸期待习峰淬回答的模样。

        “不用了，大叔，我走的动，不会倒在这驿道上挡了你们的路的。”尽管此时很想坐上那辆马车，但习峰淬仍旧死鸭子嘴硬，不肯服软。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本来还想带你一程呢，看来是没这必要了。”

        “驾——”他看都没看习峰淬一眼就走了，留下一路烟尘，全糊在了习峰淬脸上。

        “啐！”习峰淬用手赶紧抹去烟尘，“这人怎么说走就走，看不出我这是委婉的请求吗？”

        “算了，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还是自己走吧，可是这么远的路靠步行要猴年马月才能到行州啊？”她紧皱眉头。

        前方好像有一辆马车逆流而行，还没等习峰淬反应过来，它就停在了面前。“吁——”又被烟尘糊了一脸，习峰淬愤怒地抬头看向那人：

        “嗨，丫头，又见面啦。怎么样，改变心意了吗？”

        “你，我这。你怎么不走？我和你非亲非故载我一程有对你没什么益处。”

        “哎呀，我这人呢，平时结交朋友最看重的就是一个眼缘，今儿个刚好看见了你，也是碰巧，你长得恰好就符合我的眼缘，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就想着载你一程吧。”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一个大男人可不像你小姑娘家心思弯弯绕绕的。我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男子用手掌重重地拍着胸膛，一双眼睛发出真诚的光。

        这人还挺特别，看他也不像什么招摇撞骗之辈。反正也走累了就跟他走吧。习峰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那行。我就跟你走了。”

        “但事先说好你可不要对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就你这黑不溜秋的样儿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放宽心，丫头。”男子听了习峰淬的话觉得好笑，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习峰淬瞪了男子一眼便上了马车。

        马车内闷热，以手作扇也不能起到丝毫的缓解作用，不一会儿习峰淬便满头大汗。想要观看景色来打发时间，窗外之景也只是一片烟尘朦胧，事事看不真切，只听得一片嘈杂之声。

        “大个子，你叫什么？”

        习峰淬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指，抬起眼皮看向男子。

        “万历，千万的万，历练的历。”

        “好名字。”

        “盛赞盛赞。”万历眼里掩不住得意之情。

        “丫头，你呢？总不能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样可就没礼貌了。”

        “习峰淬。”

        “习峰翠？那我就叫你翠花啦！”

        “不是那个翠！是淬炼的淬！”什么翠花啊，土到归峰山了！

        “淬炼的淬？比不上翠花！”

        “我就叫你翠花了！”

        “别叫我翠花，这名字土死了。”习峰淬抗议。

        万历却像没听到习峰淬的话一样：

        “翠花，看你的模样年岁应该十多岁上下？”

        “不是我不叫……”罢了罢了，这胡子拉碴的大叔死活不听劝，就让他这么叫着吧。习峰淬无奈地摊手。

        ”对啊，我今年十七了。“

        ”你年纪轻轻为何独自一人出来，没有家人陪你？“

        ”家里出了点事，我去投奔亲戚。“

        “他住在行州。”

        “行州？真巧啊！丫头，我俩可真是有缘！我此次也是要去行州办事。”

        “哦。”

        “我跟你讲啊，行州可多好吃的了！什么叫花酥皮鸡啊，冰糖肘子啊，桂花莲子羹啊，保准你喜欢！”

        “那还有上好的老酒！千金难求一壶！”

        “嗯，嗯嗯。听上去是挺好吃的。”习峰淬敷衍地应答，心里却在想着迎客客栈，直闲，还有吴季英。直闲究竟是什么来头？取自己的小指是为了做什么，为什么还要还回来？爹的下落至今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只要见了直闲一切谜团都可以水落石出。习峰淬又开始摆弄手指。

        “翠花啊……”万历眉飞色舞地对习峰淬疯狂输出。

        这大叔看着也不想话多的人啊，怎么一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习峰淬无语扶额。

        “行州可多好玩的地方了，你一定要去看看……”

        “是，是——”习峰淬只是机械的点头。

        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外界的声音突然也变得很遥远，万历还在不停的讲行州，习峰淬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螺旋，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她垂下头，缓缓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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