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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皇帝的人


白衣人小心翼翼抬起了眼前人的手,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沈撷茫然了,“你抓我手干什么?”

        “公子不是要……”白衣人的动作停顿片刻,继而笑了笑,柔声问:“公子是家里管得严吗?”

        “这里是青楼,是能让你快活似神仙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怎能不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沈撷不明所以,便看着白衣人亲吻着他的指尖,似一只迎风而颤的蝶。

        沈撷睁开眼睛,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正要呵斥对方大胆,可转念一想,谢摘星还没回来,他得撑住场面。

        而且他要是动手赶人,也太不像是这里的客人了。

        “公子还未尝情/事吗?”白衣人看沈撷这反应就像是被踩尾巴的猫,有些愕然,“所以公子抗拒我?”

        白衣人说话说的急,沈撷脑子没转过来,本来他想出声让白衣人回去弹琴,闻言,愣是没想到这层面,而是一字一句开口:“你不许对我这样!”

        “奴明白了。”

        白衣人眼眉含笑,轻轻挽起衣袖。

        然后直接在沈撷来了个衣服与人体分离术。

        沈撷瞳孔一缩:“!!!”

        现在青楼小倌的衣服都这么讲究的吗?随便扯一扯衣服就掉了散了?

        白衣人身上的衣服似条从手里溜走的鱼,滑不溜秋,而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土里被拔/出来的新鲜白萝卜。

        “既然公子喜欢在上位,那奴便趴下。”

        什么位不位的!

        沈撷弯腰捡起对方的衣服,急急为白衣人披上,然后蹭蹭蹭退后三步,避他如蛇蝎,“你莫要乱来!”

        “公子这是……嫌弃奴吗?”

        白衣人的外袍要掉不掉,眼里含泪,像泼在水面的雨滴,看向沈撷的目光里泡着三分倔强与六分哀怨外带一分不可思议。

        如迎风颤抖的小白花。

        然而沈撷看起来比他还可怜。

        “你老老实实回去弹琴不好吗?我不是来……来寻欢作乐的,我是来听琴的。”

        沈撷简直要崩溃了,“我才是客人,你给我收敛点!”

        “奴遵命。”

        白衣人很快收了面上未干的泪光,退回去之前询问道:“公子可是不喜欢我这款?”

        “我哪个都不喜欢。”沈撷立马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回绝道:“你哥我也不喜欢,回去弹琴吧,不要擅自揣摩我意。”

        他真是怕了对方了。

        白衣人低头应声,很快与蓝衣人一起弹琴起来。

        琴音袅袅,分外舒畅,四周鸟声嘤嘤,垂柳霭霭,游鱼细石间,流水潺潺。

        沈撷一边听着琴音,一边观察四周,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谢摘星。

        人去哪了?

        他有些心急,谢摘星不在这,他的安危得不到保障,总担心会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

        事实证明,沈撷的担忧是对的。

        楚行隽没有抛弃去找他,而是每天都在搜捕沈撷的踪迹,以及沈从礼、沈柏舟还有沈撷其他在乎之人的下落。

        他本不抱希望地来,没想到沈撷真的在这。

        楚行隽站在某个地方,目光下抬,凝视着某个地方。

        ——是画舫。

        离开了几天,小公子似是又恢复了本性,开始变得张牙舞爪起来,竟是连去青楼企图与人苟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浑然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哭着求着他停下来,并承诺自己只喜欢楚行隽一人的。

        这些话虽都是他哄骗沈撷说出来的假言假语,但是看到那白衣人胆大包天在沈撷面前脱衣吻手勾引沈撷时,楚行隽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沉着一张脸,看到沈撷不知道说了什么,白衣人又撤了回去。

        若不是这样,他手中的箭矢已经刺入对方后背。

        楚行隽放下弓,看到沈谪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有好几次险些发现了他在哪。

        楚行隽像是轻轻一笑,可这笑分明带了轻嘲。

        ——不仅想杀他骗他利用他,阴阳怪气他,还学会了背叛他。

        看来是猫儿的利爪拔的不够彻底。

        船上的沈撷听得昏昏欲睡,丝毫不知道危险快要来临。

        倒不是说黑白衣人弹得不好,而是他天生对音律不感兴趣,昨天又睡得早,睡眠不足,这会儿后劲起来,便有些困意了。

        左右找不到谢摘星,沈撷忍着脑海的蒙蒙感起身,想去找谢摘星,与其汇合。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忽地有股力气勒住他的肩膀,强势地把他整个人都拽得踉跄半步。

        “谁!”

        沈撷瞪着眼,手指因挤压而微微发白,指尖粉色争先恐后往旁边退去,他还以为是黑白双煞搁这以下犯上,气道:“你们简直放肆!”

        殊不知,白衣人黑衣人早就被几人悄无声息押下,堵住口鼻,连话都说不出来。

        整座画舫仿佛都在微晃。

        沈撷被拽进隔壁房间,险些自己踩到自己,他深呼吸口气,稍稍冷静下来,这会儿终于察觉到对方不是白衣人了。

        小倌的衣服根本不是月白色!

        而且小倌的衣服好脱还容易掉,他刚刚扯了那么多下,愣是没把来者的衣服扯掉一分。

        太反常了。

        难道是各种势力追到这里来了?

        沈撷刚这么想着,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音色难辨,有些嘶哑,“南风馆何时来了这么一个妙人儿?”

        沈撷一听,对方怕是把他也认成了小倌,顿时又气又恼,他哪里像小倌了,他明明是过来找人的!

        “你认错人了,你要找的人在外头,我不是小倌!”

        他纳了闷了,易容过后的他姿色平庸,顶多算是清秀,怎么还有人来找茬?

        沈撷并不认为长得好看算坏事,但沈家倒台,他暂时还没有资本保护好自己。

        所以对他来说,皮相太优越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他说话,身后人冷哼:“不是又如何?”

        沈撷心里咯噔一下,想从脑海里搬出个靠山来把对方吓跑,“放肆!我可是谢家公子!我的小厮就在外面,我劝你赶紧离开,若是及时放手,我保证既往不咎。”

        报顾桑玉的名头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报沈家与江家的也不行,也就只有谢家的安稳一些。

        沈撷倒是想碰瓷楚行隽,可他又怕对方是楚行隽的仇敌,到时候弄巧成拙就糟糕了。

        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沈撷被束缚双手,想侧头看对方的长相,可很快有发带缠绕住了他的眼睛,视线一片黑暗,他的手又动不了,仿佛只能任人摆布。

        这样他想起了前不久的黑暗记忆。

        沈撷想反抗,想呼喊,想挣脱对方,但他却出奇地冷静下来,甚至有空寻找对策。

        谢摘星离得不近,他就算是喊也没法把人喊进来。

        对方绝对会武,否则不可能连上船他都没有发现,光凭他这病弱身体,斗不过一个身强体壮还会武功的人。

        他不会游泳,跑也跑不过善武的敌人。

        现在该怎么办?

        沈撷想起自己还戴着温有萃的毒针,他的心安定须臾,想着等对方警惕心一降就直接偷袭,弄死这人。

        只要威胁到他人身安全,沈撷也不会放过这人。

        小公子突然安分下来,男人很难想不到对方这是还有后招,他看了眼沈撷发髻上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玉簪,又隐晦地扫了下小公子被衣袖挡住的手。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男人没什么耐心,甚至不想给沈撷任何幻想,他的手往下压,抓住沈撷往手臂滑去的镯子,笑道:“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沈撷浑身一僵,不想激怒对方,便没有开口说话。

        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

        然而男人将沈撷的手腕翻转,轻轻按了下上面的机关,听有细微风声响起,又或许只是“咻”地一声,手镯轻轻颤动了一下。

        ——暗器的针扎进了床头。

        沈撷刚积攒的勇气像被摔在地上的瓷盘变成了七零八落,脑海里嗡地一声,有好半晌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什么东西,等听觉回笼,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还有头上的发簪……

        对,他还有机会,他决不能自乱阵脚。

        沈撷胡乱想着,以后一定要多带几个暗器,哪怕弄不死人,给他时间逃跑也足够了。

        他决不能死。

        一定一定不要在楚行隽前面死。

        沈撷装作妥协,假装不知道手镯的特殊用处,慌乱道:“刚、刚刚的声音是什么?”

        “你的暗器。”男人将手镯拧了下来,贴了贴小公子雪白柔软的脸,然后随手扔在了地上。

        就像是丢垃圾一样,把沈撷的希望踩得粉碎。

        沈撷感觉浑身发软。

        短短几天时间,他从天潢贵胄变成了拈板鱼肉,由纨绔变为一名普通百姓。

        面对强权,他当如何?

        如何?

        沈撷恍惚间,想起了贫民窟里那些人的惨状,想起了谢摘星对他说过的话,又想起了沈从礼经常救人,却时而在院里叹息。

        沈家有错吗?

        固然是有的。

        但沈撷却莫名觉得,沈家这一辈……或许真的比皇宫那些人要好太多了。

        沈撷手里没有无辜人命,沈从礼经常救济百姓,沈柏舟曾上阵杀敌数次。

        他记得自家父亲说过一句话。

        楚行隽并不适合当皇帝。

        又或者说,无论谁当皇帝,光也不会照亮每个昏暗的地方。

        只有贴身体会,才会把自己代入进去,共情天底下每一个深受煎熬的人。

        沈撷躺在床上,心里缓缓有了猜测。

        他像是无可奈何,大喊道:“你放开我,我是皇帝的人!”

        男人果然停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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