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男神

虽然我第一次见到林俊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特殊的好感，但他却不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生。

        在喜欢他之前，我曾经喜欢过另一个男生，名叫于东。

        早在上初中的时候，我还没有沦为学渣，学习成绩还不错。全班有六十多名学生，我能排到前五。但于东的学习成绩比我更优秀，他长期霸占全班第一的位置。

        那时候，于东是班长，我是文艺委员，我俩也是前后桌。

        我喜欢于东，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成绩优秀，但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成绩优秀。因为那时候我俩的学习成绩差距并不大，所以我还不至于因为学习成绩而崇拜他。

        我喜欢他更多是因为我俩性格上的差距。我是活泼开朗，没心没肺那种性格。可于东身上却有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忧郁深沉，踏实沉稳。

        初中的男孩正是最闹腾的年纪。一个个像孙悟空似的，成天在教室里上蹿下跳，感觉他们分分钟都能把房子拆了。跟一个男生讲话，就像耳朵旁边有一百只鸭子，不停地嘎嘎嘎。

        在那些既吵闹又顽皮的男生中间，于东无疑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他一般情况下总是踏实沉稳的，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深沉忧郁。

        就那种淡淡的忧郁，默默的深沉，对于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真是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何况他还是一个考第一的学霸。

        我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知道他小小年纪，为什么这么深沉忧郁？我问过他，他却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肯说。除此以外，我还想逗他开心，想影响他，想让他慢慢变得和我一样活泼开朗。

        少女的心理也是挺奇怪的。满教室都是活泼开朗的男生，我看不上，嫌他们吵闹顽皮。偏偏看上了一个深沉忧郁的男生，内心却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变得和我们一样活泼开朗？

        要是仔细想想，其实挺难理解的。如果他变得活泼开朗了，不就变成和教室那些吵闹顽皮的男生一样了吗？那我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喜欢一个吵闹顽皮的男生？一步到位呢？这个逻辑我后来想了想，自己都没想通。

        不过，可能想要了解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想要改变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也是喜欢一个人的原始动力吧。

        但不管怎么说，他凭着那份深沉忧郁，沉稳冷静，充分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吸引了我的好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才初中生，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我身为一个成绩优秀的女生，觉得自己这么小就有了喜欢的男生，还挺丢脸的。所以，我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是把他默默地放在心底，偷偷地喜欢他。

        初二，我俩是前后桌，我偷偷喜欢了他大半年。后来，初三，学校重新分班，我俩就不同班了。我只能在清晨的操场上，在拥挤的食堂里，远远地看他一眼，以慰相思。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初三临近毕业的时候，有一天吃完早餐，我和女生朋友们嘻嘻哈哈从食堂回到教学楼，在教学楼下面，碰到了于东。

        于东神神秘秘地朝我招了招手。我走了过去，他又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教学楼后面的小公园里。

        在小公园里，他面红耳赤地向我表白，说喜欢我，想跟我上同一所高中，还鼓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之类的。

        我听了简直欣喜若狂。我喜欢的人，他正好也喜欢我，这是多大的幸福和幸运。

        再后来，我和于东都上了县重点高中，新江一中，不过不同班。他和宁宁一个班，我和路路一个班。

        高一的时候，我曾经主动去于东的教室门口，找过他好几次。却不知为何，我每次让宁宁喊他出来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教室里，却就是不肯出来见我一面，跟我说几句话。

        我主动去找他，少说也有十次八次吧，可他一次都没有出来见我。

        我深受打击，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就不敢再去找他了。因为我觉得，就算再喜欢，就算脸皮再厚，身为一个女生的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自从上了高中，于东一直躲着我。不光我去找他，他不肯出来见我。就算我们在校园里偶然碰到，他也总是远远地一看见我，就绕着我走，躲着我走，一副很怕我的样子。

        我一开始想不通，心想，我又不吃人，他为什么这么怕我？后来渐渐想通了，觉得他这样可能是因为羞愧吧。

        一个人曾经喜欢过另一个人，也当面表白了，但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慢慢变得不喜欢了。当他再次见到曾经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羞愧，觉得难以面对。

        为什么？不是难以面对那个人，而是难以面对自己曾经的感情。

        他见到我的时候，或许会对自己有一番灵魂拷问，比如这样的：于东，你不是喜欢过子初吗？为什么现在不再喜欢了？你这个人的感情，就这么浅薄吗？说变就变？你这样随意变心，很对不起子初，你知道吗？

        他躲着我，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因为我一直觉得，学生时代的感情，是很难算数的。小学阶段的喜欢，初中阶段的喜欢，甚至高中阶段的喜欢，都有点孩子气，是靠不住的。

        如果于东能够勇敢地站在我面前，勇敢地告诉我，说他不再喜欢我了。我听了虽然会很难过，但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可我不能接受他总是躲着我，绕着我走，一直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因为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就好像有一件事情一直放在心底，一直没有答案，始终没有人好好给它画上一个句号。

        其实我之所以主动去找于东，找了十次八次，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请你给我一句准话。喜欢，咱就继续。不喜欢，我就及时放弃，谁也别耽误谁。

        因为于东一直躲着我，所以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机会，跟他面对面好好谈谈。后来我只得黯然神伤地放弃了想找他谈谈的想法。我悲观地心想，一直逃避大概就是不再喜欢的委婉表达。他不肯当面跟我谈，大概只是不想承受“喜欢过，后来又不喜欢了”的道德压力。

        再后来，我遇到了林俊，和林俊成为前后桌，同桌，感情慢慢累积。与之相对应的，于东在我心里占的位置越来越小，渐渐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高三，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和林俊一路有说有笑的，由林俊送我回去。

        刚走到楼梯间，猝不及防的，碰到正从楼梯上慢悠悠地走下来的于东。

        三年了，因为于东一直躲着我，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

        陡然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碰见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像一尊雕塑，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

        于东碰见我，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但他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含笑朝我打招呼：“嗨，子初，你好。”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迷惑地心想，什么情况啊？以前他碰见我，不都是远远地绕着走吗？今天怎么会突然大大方方地跟我打招呼？

        林俊一脸疑问地看着我，那表情分明写着，这谁呀？为什么用这么亲切的语气跟你讲话？

        虽然脑子里一团乱麻，但有人跟我打招呼，我还是条件反射地礼貌回应，假装开朗大方地笑着说：“嗨，于东，你好。”就像遇到一个普通同学一般。

        于东含笑说：“子初，好久不见呀。”

        我心里暗骂，好久不见个屁。本姑娘高一的时候厚着脸皮去找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见我，还总是绕着我走。我们好久不见，不都是因为你不想见吗？

        虽然心里在骂，脸上仍然云淡风轻地笑着说：“是啊，好久不见了。”我感觉奥斯卡欠我一个影后。

        于东一边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一边关切地笑问：“这么晚才回去？最近学习挺努力的么。”

        学霸夸我学习努力，我很羞愧，连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有没有，临时抱佛脚而已。”身为一个学渣，哪敢在学霸面前说自己努力，那不是自己打脸吗？

        等我说完这句话，于东已经走下楼梯，站在我和林俊面前了。

        他笑问：“这是谁？也不介绍一下？”

        我没来得及去细想，他为什么要问林俊是谁，就条件反射地笑着说：“于东，这是我现在的同桌林俊。林俊，这是我初中同学于东。”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只是几句随意的寒暄。我以为他跟我礼貌地寒暄几句之后，就会各自走开。

        于东一听，“扑哧”一声笑了，说：“只是初中同学吗？子初，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林俊，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关系？”

        我一下子就傻眼了。当他把“互相喜欢”四个字抛出来，把“关系”两个字抛出来，我觉得我完全不理解他的做法,脑子一片空白。

        林俊一脸疑问，望着我。

        我能怎么办呢？我尴尬不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否定吧，没办法否定，是互相喜欢的关系没错。肯定吧，我又觉得那对我太不公平了。他三年躲着我，我们没说过一句话，怎么就互相喜欢了？

        于东看我无法反驳，非常得意，好像他稳操胜券，赢了这一局似的。只见他春风得意地望着林俊笑，傲娇地说：“林俊，子初她没有告诉过你，说她喜欢我吗？看来她对你有很多隐瞒呀。”

        我不甘心被于东抹黑，眼睁睁地看着他破坏我和林俊之间的关系。只能满脸尴尬，弱弱地向林俊解释：“是曾经喜欢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想到于东一脸骄傲地含笑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我为什么觉得，你直到现在还在喜欢我？”

        直到这时，我终于百分之一百地确定，于东就是想离间我和林俊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很难理解他，三年躲着我，一出现就直接宣示主权？他这样做，尊重过我的尊严和感受吗？

        我有些不高兴了，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于东，我想你误会了。我的确曾经喜欢过你，但现在不喜欢了。”

        我这么一反击，于东脸上的骄傲和得意之色，顿时消失了，但他还在嘴硬，说：“不管怎么说，我和子初也是互相喜欢的关系。林俊，你在追一个女生之前，应该要先了解一下她的感情史，不要随便追一个心里有喜欢的人的女生。”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原来他的重点攻击对象不是我，而是林俊。他想对林俊说，我是他的，他想让林俊从我身边走开。

        林俊多聪明的一个人，他旁观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林俊微微一笑，轻蔑地说：“世界上还有这么幼稚的人？初中时候的小喜欢，高中时候还要拿出来说事？就这点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不是早就应该扔垃圾桶了吗？”

        我一脸崇拜地看着林俊，心想，妈呀，林俊果然厉害，这气势，这逻辑，以一敌百呀。

        果然，他仅凭一句话就怼得于东完全接不上话。

        林俊一脸高傲轻蔑，继续说：“我为什么要了解子初的感情史？只是互相喜欢过，又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子初还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不是吗？单身的女孩子，谁都可以追，不是吗？”

        林俊每一句话都让人无可辩驳。于东听了林俊的话，像霜打的茄子，顿时就蔫了。他眼睛里那种得意洋洋的光芒，不知不觉就黯淡了。

        林俊还不解气。他冷着脸，不客气地说：“我看某人，是自信过度了。曾经喜欢过你，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喜欢你。我拜托你，不要这么天真幼稚了。感情是需要维护的，如果不维护，随时都会变的。”

        于东很生气，恼羞成怒，却又不肯服输，固执地问我：“子初，你告诉林俊，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然后，两个男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简直不敢相信，心里欢欣鼓舞，激动不已。心想，新江一中的两大学霸，这是在为一个女生争风吃醋吗？而且这个女生，刚好是平平无奇的我。

        妈呀，人生巅峰啊，来得太突然了。我心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骄傲和自豪，膨胀到不行。

        当两个男生看我陷在洋洋得意的情绪中，被一时的高兴和得意冲昏了头脑，都很不耐烦，催我说：“子初，你说呀。”

        我迅速冷静下来，镇定地想了想，然后用冷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于东，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上高中以后，我去找过你很多次，可你一直不肯见我，一直躲着我。所以，是你先放弃的，这不是我的问题。”

        于东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满脸挫败，垂头丧气。林俊淡淡地微笑，难掩骄傲和得意。

        我冷静地说：“于东，我给过你很多机会，是你自己主动放弃的。所以，我现在跟你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你自己保重吧。”

        说完，我拉着林俊的衣袖，转身就走。

        我们都已经走了，林俊还不忘扭着脖子回过头，春风得意地朝于东笑了笑，说：“你好自为之吧。以后别再拿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说事了。”

        于东听了，像一尊雕像，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等我和林俊走了一段路，大概有十几米远吧，于东突然在身后急切地喊我的名字：“子初，子初，子初。”

        我回过头，问：“怎么啦？”

        于东飞快地跑过来，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等他终于喘过气来，他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说：“子初，你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最后一个。我想解释一下。”

        我疑惑地心想，什么机会？你还要什么机会？三年不搭理我，你像是需要机会的人吗？

        于东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说：“我可以解释的，一切都可以解释的。我只是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看他的表情诚恳又可怜，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忍不住有点心软了。而且，关于他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绕着我走，这是困扰我好几年的问题。我很想听听这个答案。

        我想给于东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我又怕林俊会生气，所以，我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着林俊。

        林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看我干嘛？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呀。”

        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听于东的解释。听吧，我跟林俊的关系都已经这么要好了，听了于东的解释，我也许会困扰，不知道该选谁。不听吧，我又很好奇，于东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林俊看我满脸纠结，便给我建议：“子初，于东既然想让你听，那你就听听吧。我觉得你心里应该也挺好奇的。而且，马上就要高考了，现在不听，以后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了。你完全可以听完以后再做选择，你放心，我不怕竞争。”

        我很感激林俊的大方，愿意给我一个听于东解释的机会。于是感激地看了林俊一眼。

        林俊故作洒脱地说：“行，你们聊吧，我走了。”

        看着林俊潇洒转身离去的身影，我心里还挺内疚的。

        林俊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叮嘱于东：“于东，你跟子初谈完以后，记得送她回宿舍。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于东点点头说：“行，你放心，我会送她回去的。”

        林俊这才一溜烟飞奔而去。

        我一想，我和别的男生约会，林俊还在担心我的安全，心里觉得更内疚了。但又实在好奇呀，曾经那个亲口对我表白的男生，他后来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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