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云胡听后也不作答，低着头装作沉思的模样，默默地绕着男人仔细凝视一圈，踱步绕了一圈，又回到跟前，抑制不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嗯，唔，唔，想来便来了”。

        男人如芒在背，依旧做出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起身绕过她，走到一旁。

        云胡也不在意，瘪了瘪嘴，转过头，正好收到来自蓝景之的视线，她眉毛一挑，又抛出一个大白眼。

        “老怪物”云胡暗暗吐槽道。

        众人一番寒暄后，也大致理清事情的缘故，毒尸一事，危害社稷，蓝景之无意中发现了此事，多方查探后得知，实则就是从周生全口中严刑拷打而来，对方以各种方式猎捕普通百姓，脱光他们的衣服，将全部人赤身裸体关押在一处，然后又将毒药混着饭菜逼大家吃下，会有专门的看守盯梢，每日观察记录毒发症状，以便毒药的提炼制作。

        而万元宝，不过是个利益熏心的小人，通过贩卖人口，从中谋利，至于炼制毒药的幕后之人，恐怕他确实不清楚。

        时间悄然消逝，不知何时，太阳已经爬上半空，林间透下一片红光，照在烧焦的土地上，温如顾命人将活捉的几人提到跟前，一番严刑拷打后，众人得知，藏尸地就在附近，于是，一行人拖着吓晕了的万元宝再次上路。

        山路崎岖，蛇形小道上爬满蒺藜，几人浑身是血，锋利的长剑架在脖子上，引路的几人顶着一脸脓包走在前面。

        万元宝是被人拖着从中穿过，荆棘勾破了衣服，尖刺扎进大腿里，划出一道道血痕，山谷中回荡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可谓是余音绕梁，婉转悱恻。

        沿着小路往上走，掀开一笼翠竹，一个狭窄的洞口呈现在眼前，洞口周围铺满杂草，从远处看去只当是块大石头。

        蓝景之率先走在前面，众人举着火把紧随其后，洞里潮湿，凉气入骨，地上凹凸不平，不易行走。

        云胡趁机伸出手，揪紧闻匪的衣袖，笑嘻嘻的看着他，男人脸色一黑，竟拿出剑柄一招将其按在旁边的岩石上，石头上镶满濡湿的青苔，摸起来滑腻腻的，她吃痛的回过头，对上闻匪满眼的怒火，不觉心头一窒。

        不过一瞬，男人起身站直，收回刀柄，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继续往前走。

        温芝芝走在后面，心情如过山车一般波澜起伏，先是吃惊，黄松月这丫竟色胆包天，直接对闻匪动手动脚了。

        然后身体不自觉打起寒颤，闻匪这块万年寒冰，平时看起来斯文儒雅一点，待你和他相处久了，一定会发现，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不近人情，面无表情，冷血无情。

        所以，当她看见黄松月这饿狼扑食的画面，不自觉憋紧了气，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心跳扑腾得如此剧烈，真是为这人捏了一把汗哪。

        反观落轩，倒像没事人一样，毕竟他知道，闻大哥心里只有那位娇俏可爱的小师妹，旁人，是铁定入不了男人的眼。

        魏辞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过她旁边的小侍卫倒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直勾勾的看着云胡，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洞内温度极低，众人越走越深入，视野越来越开阔，里面大大小小不知隐藏着多少洞穴，稍有不慎，便容易走丢。

        云胡落在后面，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蓝溪特意停下来。

        “奥”她撞上了男人厚实的臂膀。

        云胡抬起头，见是一脸笑意的蓝溪，气不打一处来，“幼稚！”她无语指责道。

        蓝溪伸出藏在背后的一双手，是几根响铃草，有些老了，粽子形状的小铃铛挂满茎叶，倒不是它有多美，实在是“良言一句暖三冬啊”。

        她转怒为笑，爽快接下，“你家主子要是有你一半察言观色，善解人意的能力，恐怕早就是朝中肱骨大臣了吧，也不会还像还在这样，闲散小王爷，哈哈哈哈哈”。

        蓝溪自是不敢往下接，因为作为常年陪伴在侧的闲散小王爷的大管家，兼任好兄弟，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前方传来的深深的寒意。

        “啊啊啊啊啊啊”温芝芝惊恐的声音响起，云胡神色突变，挤开人群，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铺天盖地的涌入鼻腔。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高高的岩洞上挂满白花花的尸体，黑木杆子上的铁钩子勾住下巴，掉出半截乳黄色的肠子，案板上全是剁成排骨的尸块，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淌成小河，红色的河水弯弯曲曲地流向低处，地上还躺着几具新鲜的尸体，神情痛苦。

        蓝景之拉开云胡，长长的衣袖遮住她的视线，衣袖之下，是一双泪流满面的眼睛。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夜中那一双淬了毒液的双眼，可怕的是，无数双充满绝望的双眼，可怕的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回忆。

        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扯下男人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心跳得极快，脑子嗡嗡作响，舌尖尝到了淡淡的咸味，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一幕幕回忆翻滚涌来，女人全身上下不自觉的颤抖着，抽搐着。

        蓝景之是第一个往后退的，他微微往下一蹲，轻轻一抱，将云胡揽入怀中，衣袖遮住了女人水润的双眼，淡淡的松香涌进鼻翼，给这个脆弱的女人带来了短暂的安详。

        魏辞浑身冰冷，紧紧握住递上来的宽厚的手掌，楚帆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目光幽深，示意着女人出去避一避。

        温芝芝则一脸反胃地跑出来，蹲在墙角，学起蛙叫，粘粘的，绵长的，丝丝缕缕的东西混着酸味倾泻而出。

        而闻匪，神色冷清地站在一旁，看着石板上孤零零的背影，静静发呆。

        云胡背对着某人，神情呆滞，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回忆再次袭来，阿爹阿母慈祥的眉目，柔和宁静的面容，转眼间，被撕碎的身体，愤怒又绝望的神情。

        场面翻转，温玉恶狠狠地再次出现在眼前，云毅冷漠疏离的语气，大街上成群的，被追逐着的，尖叫着的人们，以及脑海中短暂淌过的暖流。

        那时候，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云毅第一次带着她爬上高高的角楼，她坐在石柱上，极目远眺，连绵起伏的群山，雾青色的山脉若隐若现，藏蓝色的天空撒下厚重的水雾，升腾着乌泱泱的一片云团，她提心吊胆地望着那片云朵，生怕突然掉下来似的。

        凉爽的秋风拂过面颊，吹散了父女俩心底的抑郁，云毅长满茧子的右手轻轻放在小脑袋上，她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父亲的爱。

        宣乐元年甲子三月，灵均台，

        “军中大捷，许是再过两三天，父亲就会回家了”云胡心里暗念着。

        王妈妈端着一个漆木盒子走进来，“这次战役过后，将军肯定能多待几日了，小云胡，你可高兴？”她边走边调侃道。

        “到时候，让云将军带着云胡一起去附近的渔乡逛逛，听说那风景可美了”沈秋月看着漆木盒子，激动地接道。

        云胡瘪起嘴角，抑制住心底的欢喜，不紧不慢地说：“爹爹很忙的，没时间陪我出去玩”。

        她看着王妈妈揭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团棉麻，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神情安详，“起风了”她激动地叫道。

        小女孩扶着桌子站起身，踏着小碎步跑到台阶上，凉丝丝的大风吹过，打在脸上，甜滋滋的。

        “听说将军要回来了，心里高兴着呢”王妈妈看着小女孩孱弱的背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云胡有两个爹爹，第一个很爱她，他会用竹片编小麻雀，编成小兔子，编成各种她喜欢的模样，他的怀抱是温暖的，踏实的，软软的，像松软的竹香味，虽然有时候也是臭臭的。

        云毅也很疼她，他指导过她扎马步，教过她怎么骑马，教她识字背书，她还记得那个怀抱的味道，第一次毒发的时候，云毅抱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很长很长，怀抱也很干净。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小女孩儿激动地望过去，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高坐在黑马上，一脸冷漠。

        长长的走廊上，小女孩迎着呼呼的风撞过来，手臂不小心碰上了旁边的木柱，磕出一块浅浅的血痕，她吃痛的皱了皱眉，跳到云毅面前，伸出双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紧紧的拥抱。

        云毅飞身跨下马鞍，站到小女孩面前，伸出那只布满霜茧的手，亲昵地揉着小女孩的脑袋，

        “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男人温柔说道。

        她自觉地伸出那双软软的，嫩嫩的右手，男人轻轻握住，走向台阶，“风太大了，以后不要坐在台阶上，”很温柔的声音，令人怀念。

        小云胡侧眼望过去，一脸希翼地看着他，“台阶凉，容易着凉”他解释道。

        女孩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似乎听懂了什么。

        “将军回来啦”屋内王妈妈和沈秋月的声音响起。

        “刚刚还说起将军您呢，听说过两天就能回来，小云胡可高兴了，都迫不及待地跑去门口守着，没想到还真逮着了”王妈妈递过温热的茶水，调侃着打趣道。

        “嗯”男人接过茶水，淡淡回道。

        云胡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父亲，脑海里静静地描绘着男人的轮廓。

        高高的鼻梁，古铜色的肌肤，浓浓的眉毛，还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房间里有些安静，“将军，这次得胜归来，不若多待几天，云县的桃花快开了，正好一起去看看？”

        云胡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

        “不去了，下次吧，军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男人淡淡说道。

        气氛变得尴尬，王妈妈赶忙打岔道：“那也是哈，毕竟军事嘛，可不能耽搁了，那下回将军得空了，可得带着我们出去逛一逛，你说是吧？小云胡”

        “嗯，爹爹可是答应了云胡，下回得空了，可得带我们出去逛逛”小女孩抬起头，笑嘻嘻回道，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

        回忆戛然而止，云毅淡漠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所以，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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