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物是人非恨意满,担任寺卿默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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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圣上依旧宿在凤栖殿,他到时唐皇后已经梳洗完毕躺下了,半倚在床头看记档。圣上换了寝衣,坐到床边,凑过去问道:“梓潼在看什么?”
唐皇后美目一剜,不动声色躲了躲:“在看陛下的寝录,也好知道,陛下都在疼谁。”
“又呷醋,今日刘淑妃说是为了揭发孙婕妤,朕才在养心殿见她的,至于孙婕妤那些话更不用信了,朕在意的是你,不是你,谁都不行。”
唐皇后扎进圣上怀里,面无表情,声音却娇憨:“我也欢喜陛下。”她抬起脸,换上嗔怒的表情道:“那陛下要记住自己的话,否则我饶不了陛下。”
床边放着李正怡今日送来的绿蕊莺啼吊兰,绿叶娇嫩,绿蕊较叶子颜色浅些,一如当初唐峤业送她的那些兰花。
可花不知物是人非,只顾自己开的明艳。
唐皇后想,真恶心啊,陪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演、在装。陛下想看她在乎,她就要与旁人争风吃醋,陛下要她剖白心意,她就要甜言蜜语。
她真恨啊,恨陛下当年为何要执意娶自己,恨兄长为何不愿帮自己出逃,恨这四方的宫墙,恨李正憺为何长得和陛下这么像,恨她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恨李正怡为何不早把信给自己,更恨歹人杀了唐六郎。
恨旁人唤她“皇后殿下”,恨她没了自己的名字,恨郑贵妃曾经到自己面前百般炫耀,恨淑妃曾经的烂漫天真,都去死吧!她真想大声喊出来,告诉所有人,这皇宫里每一处地方都让人恶心!
“娘子?您渴了吗?”连翘看见皇后的嘴动了动,出声问道。
唐皇后恍若大梦初醒,摇摇头问道:“陛下下早朝了吗?”“没呢,陛下说今日先去看看郑贵妃,晚上来陪您。”
唐皇后点头示意知晓了,问道:“凤印在哪?”“陛下已差人送来了,我给您收到梳妆盒里了,娘子要用吗?”
“罢了,昨日给兄长的信送出去了?可有回信?”“回娘子,已经送了,还没有回信。”
“去催一催,看看兄长是没收到,还是不愿回我。”她要提六郎报仇,一定要知道是谁杀了六郎,但愿兄长会帮自己吧。
唐皇后攥紧手心,心道,唐途南,你要是不识时务,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此刻紫宸殿内,李正怡出列奏上这三年他在宋州的所作所为,末了道:“臣斗胆求任大理寺卿一职,恳请陛下恩准。”
圣上在上还未说些什么,底下群臣沸沸扬扬吵了起来:
“二殿下年轻如何担得起大理寺卿一职?”“宋州三年政绩优异,如何不行?”
“江御史也是二十多岁任职御史,有何不可?”“刑部钟乔树不也是二十多任职,怎么就不行了?”
圣上听他们吵来吵去,烦道:“谁要站出来说,这般吵闹像什么样子!”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果然是薛自柳,他道:“依照二殿下在宋州所作所为,臣以为,可以胜任大理寺卿一职。”
接着郑安年也说:“臣附议。”而后中书省右拾遗姜怀渊也道:“臣附议。”
郑安年支持此事是正常的,毕竟亲缘关系在那摆着,但薛自柳首先支持这就奇怪了,当初因他颇有才干,唐信明嫁女想拉拢一二。
谁知唐娘子夫唱妇随,反而同娘家疏远了,所以薛自柳此人风闻不错,他与李正怡非亲非故的,何必趟浑水支持李正怡,难道李正怡真的可以担任此职?
圣上在一声声“臣附议”里看了一眼江结,见他面有沉思,于是问:“江爱卿,你觉得呢?”江结犹豫了一下才说:“臣认为,可以一试。”
连江结都如此说了,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了,毕竟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
这朝堂中臣子可分三类,忠臣、人臣和权臣。忠臣者忠君,事事为君主所想;人臣者服人,为主谋事;权臣者争权,为权势地位计算。
未等李正怡谢恩,圣上又道:“只是二郎从宋州回来也辛苦了,等来年出了正月再去任职吧。”“是,宗熙多谢陛下体恤。”
李正怡下了朝带上赵观平直奔李正忻处,他依旧躺在床上,李正怡坐到一旁凳上:“桐奴,好些了吗?要不下来走走。”“二哥,我实在有心无力咳、咳咳。”
“是嘛?赵郎,你给桐奴看看。”
李正怡给人介绍赵观平:“这是赵太医的孙长,赵昔化。他阿姐赵白玄,你见过的。”
赵起月和赵观平年幼失亲,姐弟俩幼时跟着阿翁长大,都随赵太医进过宫,只是赵观平是男子,开蒙后就没在去过了。
李正怡本与赵观平说定了,是来装装样子,谁知赵观平真的捧起李正忻的脸道:“伸舌头。”又握住他的手把脉,问他都有什么症状。
末了,赵观平道:“四殿下最近有头疼、四肢酸痛、鼻塞流涕、咽痒咳嗽的症状,脉象浮紧,舌苔薄白,这是风寒。”然后拿了纸笔写药方,还写了几道药食膳。
李正怡和李正忻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片刻后李正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桐奴,我知你不信我,但我不与你计较。这样吧,让赵郎留下看照你,他的医术我放心。”
李正忻半点没错过李正怡脸上的错愕,面上恭恭敬敬道:“二哥放心那我自然也放心,有劳赵大夫了。”“不用多礼,救死扶伤是大夫的本分。”
待两人离开,李正忻身边的小厮三江拿着那张药方问:“四郎,这个怎么办啊?”李正忻伸手,刘三江双手奉上。
那药方上字迹工整,他今日备的是软毫笔,但赵昔化写出的字竟有几分锐利、峻峭,若要用五紫五羊的兼毫笔写小楷,只怕会更加瘦劲、锋毫刚硬。
李正忻把那药方收了起来,夹在了自己常看的书里,想起李正怡方才那副神情,他就想笑。
交代了身边人几件事,李正忻就赶人出去了。
屋内终于清静了,但对赵观平来说,这马车里也太静了,他跟着李正怡上了马车,两人坐在马车上相顾无言。
李正怡是什么都不想说,赵观平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连燕三都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行了礼,出去跟驾车的燕四一块在外面吹寒风。
倒是燕四见燕三出来,好奇问道:“你怎么出来了?”燕三面无表情道:“我乐意。”
燕四气笑了:“哟!您是老大您说了算!”燕三还是没听见马车里有动静,宁愿冻着也不进去。
燕三为了行动方便穿的薄,一会儿功夫就冻得手发红,燕四有些于心不忍了,道:“你不进去啊?”燕三目视前方,只道:“看路。”
燕四想了想道:“要不我进去把衣裳脱给你吧,别冻出个好歹来。”燕三接过缰绳,燕四脱了衣服要接过缰绳:“快、快穿上!这、也忒冷了!”
燕三没给,只说:“你先进去吧。”燕四实在受不了,掀开车帘就钻进去了,燕三在心里默默计数:“一、二、三、四、五。”数到五,果然燕四又钻出来了。
燕四哆哆嗦嗦披上衣服,压着声音道:“燕老三你怎么不跟我说清楚里面是这情景!”燕三勾勾嘴角,心说不然我怎么出来了?难道是为了跟你共饮冬天的寒风吗?
回到府上,李正怡才说出第一句话:“平郎是一向如此还是今天被脏东西迷了心窍?”赵观平叹口气:“医者父母心,二郎多担待吧。”
李正怡倒吸一口气,给自己狠狠灌了一碗茶,才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李正忻病的严重吗?”赵观平摇摇头:“只是寻常风寒发作,不碍事。”
“那他底子怎样?”赵观平皱眉:“二郎想做什么?”李正怡垂下眼看茶碗中一片未滤过的茶渣:“想让他病。”
“不行,我不能这样,”赵观平看向李正怡,神情恳切:“我学医虽不能救尽天下疾苦,但绝不能用治病的手段去害人。”他扭头避开李正怡的视线:“绝不可能。”
室内又是一片静默,好一会儿李正怡才轻叹一声:“那好吧,平郎,我错了,不该强人所难,此事就此揭过,可好?”
赵观平默不吭声。
李正怡亲自给他斟上茶:“其实我今日是有一个好消息给平郎讲,怪我说错了话,败了你我的心情。这样吧,这个月贡茶院新上的茶饼都赔给平郎,平郎别与我计较了。”
赵观平就坡下驴,喝了他倒的茶问:“什么茶?”李正怡让燕三拿过来,自己打开匣子递到他面前:“紫笋茶,这个喝着香。”
赵观平扫一眼那匣子就知道这是御赐的用品,红木匣盒漆着双龙,双龙口间各嵌着一个珍珠。
见赵观平收了匣子,李正怡才说:“晚间宫里来报,阿娘复位了,准我明日去参见她。”“这是好事啊,”赵观平替李正怡开心:“二郎许久没见郑贵妃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李正怡也笑了:“不止呢,陛下还让芳奴从十六宅回来。”他的亲妹妹李梦华,小名芳奴,今年十六。
“那不是喜上加喜吗?我记得二郎比芳奴大了八岁,她该不认得二郎了。”李正怡摇摇头笑道:“血浓于水,芳奴肯定记得我。”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李正怡梦见他离开长安前,芳奴抱着他哭到前襟都湿了,八岁的小人儿,一会脆生生喊自己阿兄,一会儿哭得眼睛肿起,一会儿又认认真真的同自己讲,她会照顾好阿娘。
李正怡做了一夜的梦,却觉得睡得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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