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怀好意言昔化，江结御史人可贵

国子监这边，赵观平每天依旧带着小厮打算去国子监，温笑方犹豫许久才问出口：“昔化，这支斑竹硬毫笔，是四殿下送你的吗？”

        赵观平往他腿上布针，头都没抬：“这是二郎送我的，之前不小心拿错了四殿下的笔，用着舒服，二郎就送了我支一样的。”他抬头取针，问：“怎么了？”

        温笑方心中叹气：“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赵观平安心布针，没有多想，针灸结束，他带着小厮出国子监时，李正忻在他身后喊道：“赵大夫。”

        赵观平回头：“四殿下？有什么事？”李正忻凑近了拱手行礼道：“上次赵大夫的药膳很好吃，希望赵大夫能再写几道药膳。”

        赵观平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呃，好啊，那……”“去我的书室吧。”“嗯，林耳去备车吧，我一会儿就来。”

        正走着，李正忻闲聊似的说：“我能喊你的字吗，昔化？”赵观平笑笑：“殿下随意就好，字本来就是给人喊的。”李正忻笑着说：“‘昔化’这两个字，有何典故吗？”

        “嗯……”赵观平犹豫了一下，李正忻忙道：“不方便就算了，不妨事的。”赵观平想了想，轻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怕殿下笑话我年少轻狂而已。”

        “‘昔’是从扁鹊的‘鹊’字摘取的，‘化’是取华佗的字其一。我在甘州时取字，现在想想不免觉得自己当时年少无知。”

        李正忻抬头看他：“以我而言，只会觉得你志向高远，非常人可及。”

        说话间，到了李正忻的屋里，两人坐下，赵观平打开药箱，拿出纸笔。

        “那便多谢殿下宽慰，”赵观平想到去年李正怡让自己害他，不免对李正忻有了点歉意：“只是当时理想，如今看来，不过痴梦一场。”

        李正忻握住他的笔杆：“这笔是二哥给你的吧？圣上赏我们兄弟每人一支，不收我的，单要二哥的，是对我有意见吗？”

        哪有什么意见，只是亲疏有别。

        赵观平避而不答：“药膳写完了，殿下若无其他事情，赵某先行告退。”李正忻也不恼，笑道：“好，麻烦昔化了。”

        “无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赵某告退。”赵观平让小厮带着药箱回府，自己去了李府。

        管家把他带到书房门口，燕六给他倒茶：“赵郎。”赵观平有话说：“你们主子呢？”燕六道：“在大理寺。”

        “你们都轮流守在书房吗？”“是，除了燕三。”“哦，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知。”

        赵观平找不出话说了，他现在很想念四六不着的燕四，或者伶牙俐齿的燕七，只要不是话最少的燕六。

        “我回去了，改日再来。”“是。”

        他哪里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李正怡都没空见他。

        对李正怡来说，劝说那些百姓没费太多功夫，挨个到人家里去，段佩鸣拿出自己的官印，再将自己三年前独女被害的事讲给那些人听，百姓莫不个个抹着泪说愿和段少卿一起状告恶霸冯康远。

        麻烦就麻烦在，人数太多，李正怡是从早到晚找人，还要问清楚都是什么时候有空。他心知此事不能拖，定了初八开堂。

        四月初八下朝，李正怡拦住了御史大夫江结，“江御史，大理寺有案子请您去。”“大理卿，大理寺的案子请刑部同审就好，非大案御史台不必参与。”

        “江御史怎么知道不是大案呢？实在不行请御史丞随本王走一趟。”李正怡转向立在一旁的御史丞。“这……”江结迟疑一瞬。

        “那许某随殿下去一趟吧。”那御史丞许春客倒是个明白人，他见江结迟疑立马主动砌台阶。李正怡点头：“也好。“

        许春客嘴上答应的快，心里却不免犯嘀咕，觉得二殿下大惊小怪，特别是到了大理寺一没见状纸、二不见犯人，于是开口问道：“殿下，可否让下官吃个饭再来？”

        “许明公急什么，燕三上膳。”燕三一拍手，五六个下人端着食盒过来，饭菜倒是十分丰盛。

        许春客安心吃完了饭，又说：“殿下，这案子几时开始，下官还有要事处理。”李正怡见时间差不多了，一挥手沈东汌三人先进来跪下。

        沈东汌三人出来跪拜，呈上他们的诉状，许春客略一翻看诉状，只觉得这二殿下忒不靠谱，这么个小案子也要自己看。

        但还是耐着性子细细询问了三人的情况，确定他们要状告冯康远强抢民女、擅动私刑，便要发签捉拿冯康远。

        李正怡拦住他，“明公，你别急。”说着堂上众人便见那段佩鸣脱了官服、拿了诉状跪在堂下，许春客十分惊讶：“段少卿？”

        段佩鸣一无冠、二无帽，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磕头叩首：“草民段佩鸣，状告恶民冯康远强抢民女、压良为贱、草菅人命！”

        许春客虽然十分惊骇，但还是按章程询问，好不容易问完了段佩鸣，又进来一个美貌女子：“奴冯杨氏，状告冯康远内乱！”

        这可是十恶之罪！

        许春客重重一拍桌子：“大胆女子！可有实证？”杨娘子呈了四五家大夫的按脉：“冯杨氏所言句句属实！”

        许春客匆匆写了字条，招来个小厮：“去！请江御史！要快！”然后才询问冯杨氏。

        这厢江结用完早膳，又同江夫人讲起私交问题：“娘子，你——”“一定不要和别人来往过密、勿多言、勿多听，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听也听烦了。”

        “耶耶，这些话不用阿娘说，我都记住了！”他这小儿子名江直，十三四岁，学起他来倒也像模像样。

        江结膝下两子一女，长女江泽兰早殇，次子江忠十七岁，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江结对着儿子点点头。“那我以后也能成为御史大夫吗？耶耶，二殿下人到底怎么样啊？”

        “圆奴，无论你以后是否在朝为官，都要记得忠于圣上，记住了吗？”“是，圆奴记住了。”

        用了膳，江结准备在书房休憩一会儿，一会就该往御史台去了。

        那边小厮拿着许春客写的字条往江家来。

        江结为官清廉，江家也不过是个二进的院子，只有一个老奴看门，一个小厮赶马扫院，一个丫鬟帮着洗衣做饭。

        小厮接了字条敲了书房的门，江结接了字条，打开一看：大理寺有重案，请明公速来审案，正是许春客的字迹。

        于是江结连忙再穿靴戴冠，小厮牵马套车，两个人紧赶慢赶去了大理寺，进去时正碰上那一十三家人一齐磕头控诉冯康远种种罪行。

        许春客翻着面前一沓诉状，汗都要淌下来了，见了江结如同见了亲生父母：“明公！您来了，快上座！”

        许春客把主位让给江结，李正怡见江结到了，展开扇子掩面一笑，示意燕三将玉佩呈给江结。燕三托着木盘，那玉佩碎成三块，安安稳稳躺在红布上。

        “江明公，这是圣上六年前赏给我家主子的，昨日主子命小人去拿冯郎，被那冯郎抓住一把攒到地上，碎成这样。”

        江结闻言眉头一皱：“你可保证他是故意为之？”“是，冯府众人亲眼所见，小人说了此物来历，但冯郎仍不以为然。”

        江结示意燕三放下托盘，侧身朝向许春客：“问到哪个了？“许春客指了人，江结也就继续盘问此人。

        江结为人心思缜密，问询十分繁琐，李正怡恰到好处问他，能否让未被询问到的老人先起身坐等。这无伤大雅，且又体恤百姓，江结自然同意。

        到江结盘问完所有人，已经巳正一点了，李正怡早命人备了饭，也留着申诉之人共同用膳。江结本来打算回家，听李正怡说是和百姓同食，才留了下来。

        确实是粗茶淡饭，用槐树嫩叶压成的汁和面，做的胡饼，春葵菜正是季节，荠菜也是嫩的时候，煮了些山药，用萝卜与粳米熬粥。

        春日肠胃积滞较重，而荠菜、山药和萝卜正是清补养肝、通利肠胃的吃食。

        “想不到宗熙对药理也颇为精通，真是聪明过人啊！”“许明公过奖，我只是与赵太医的孙女赵白玄有几分交好，所以略懂皮毛。”

        “我记得那赵白玄已经二十多了，怎么还不嫁人呢？”许春客啧啧两声，李正怡微微皱眉，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起男子总会想到他的业绩、功名、生平事迹种种；而提起一个女子，想到的却是她定了谁家的婚、嫁的男人叫什么、生了几个孩子、孩子叫什么、孩子是否天资过人……彷佛一个女子的一生全看她身旁的男人，没有自己的经历。

        李正怡还没开口搪塞，江结道：“食不言、寝不语，许公忘了？”许春客立马垂首：“下官知错！”

        方才自己说起药食同源，春日如何调理肠胃时不说食不言的规矩，许春客恭维自己时也只是微微皱起眉头，谈到别人家贵女的闺阁私事便立马出言制止，江结的用意十分明显啊。

        怪不得大舅曾说江结为人可贵，李正怡心中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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