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里应外合

沈天成坐在了他对面，淡然道：“你们单位出了这么大事儿，下面有一帮民众堵住门口大哭，而你还能坐在这儿悠然自得的打电话，这个案子的材料我看过了，你们银行工作人员有一定的责任，我没说错吧？”

　　行长推了推面前的茶杯，似乎很不欢迎沈天成，他看了眼张景中，缓缓开口道：“张主任，这位是？”

　　张景中介绍道：“这是我们新阳市网安支队第一大队的副大队长沈天成。”

　　小胡子摇摇头，眼中露出了一些鄙夷之色。

　　“队长啊，还是个副的，听你说话怎么像厅长，你们吴支队见了我都得叫一声徐叔。”

　　沈天成正色道：“徐行长，你说的没错，副大队长算不上什么官，我就是个最普通的基层民警，也是这次盗刷案的办案民警，

　　我跟你聊的是案情，是解决问题。资金流向我们警方在查，但是现在看来，问题很可能出在办卡上，你不配合，就查不到问题的源头，楼下一大帮老百姓再找你们要说法，我们警方没权利介入债务纠纷，但绝对有权利打击犯罪。”

　　徐行长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尊卑之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沈天成淡然道：“那我要请问徐行长，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喊大叫？我来是帮你们银行解决问题的，最重要的是……”他指向了窗外接着道：“这么拖下去很容易引发群体事件，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你这种态度怎么解决问题？”

　　“你想要什么态度？”徐行长反问道：“你想打击什么犯罪？你意思是我犯罪了，你打击我？”

　　“经警介入调查，你们银行方并不配合，我跟你通报一下现阶段掌握的情况，受害者全是你们兴同银行的客户，百分之七十的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你们银行有大额存款，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办理了信用卡，并且这种信用卡开启了跨境支付和免密交易功能，我现在想了解的是，这些信用卡是如何违规办理的，办理人是谁，审批人又是谁？

　　因为银行的监管失误，导致了这些问题，一切是在受害者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我说的对不对？”

　　徐姓行长微微皱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银行卡被盗刷，客户的资金遭受损失，我也很痛心，但是这件事情跟我们银行有什么关系，你们应该查的是盗刷银行卡的犯罪分子！”

　　此时曹文斌有点听不下去，他瞪了徐行长一眼道：“徐行长，这是涉案金额六千万元的特大案件，你这么推脱肯定是不行的。”

　　“你们怀疑我，可以查。”徐行长面无表情到：“我承认，银行的个别员工业务不熟练，存在违规操作的情况，他们如果触犯了法律，你有本事就抓。”

　　沈天成正色道：“好，徐行长，我知道你有身份有地位，但这个案子跟银行有必然的关系，把办理业务的存档记录调出来，我们找到经办人，一问便知。”

　　“你真要抓我们银行员工？”徐行长怒道：“张主任，你们是警察，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把这些骗钱的罪犯抓住，而不是在这审问我。”

　　张景中不紧不慢道：“不好意思，徐行长，我觉得小沈说的没错，罪犯要抓，为罪犯提供犯罪便利的从犯一样要抓。”

　　态度忽然转变，让徐行长有些无措，冷冷看着张景中没说话，而张景中目视前方，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其实张景中去市局找沈天成和曹文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案件发生后，经侦、刑侦、网安各警种成立专案组，网安利用技术锁定了网络POS机位置，专案组积极协调，准备派刑警跨国抓捕，但是跨国办案远远比想象的更加困难，由于种种原因，进展缓慢，而经侦在银行处遇到了重重阻力，专案组领导经过讨论，认为专案组当前缺乏两种人材，一种是拥有高超网安技术的民警，不仅要锁定境外POS机位置，还要从现有证据中循迹摸清嫌疑人的身份，二是敢打敢拼，不畏首畏尾，有担当的民警，所以才有了张景中去找两人的一幕。

　　沈天成笑道：“我没有审问你的意思，如果是讯问，我们就需要换个地方，我现在是跟你商量，下面的人还在吵，而且现在信用卡盗刷的现象依然存在，你们银行竟然还没阻止？”

　　徐行长冷冷看着沈天成道：“阻止，怎么阻止？你意思让我这个行长跑到国外，找到犯罪分子告诉他们别刷了，这是犯罪？”

　　“不能把境外支付业务先暂时停掉？”曹文斌不禁问道。

　　“这个我做不了主，而且这不是说停就停那么简单。”

　　沈天成嗤笑道：“损失的这些钱全是老百姓的钱，不是你们银行的钱。”

　　没想到两个小警察竟然不给他留一点面子，连张主任也态度坚决，徐行长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张主任，带着你的人走吧，我跟你们没什么可聊的。”

　　沈天成也站起身子道：“徐行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配合我们，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另一个就是换个地方跟我们谈谈，你选哪个？”

　　徐行长眉头紧锁，眼中全是怒意：“你意思是要把我抓回去，你有这个资格吗？”

　　沈天成从包里拿出材料丢在桌上，语气很强硬地说：“受害人的笔录就在这儿，根据民警的调查，作为银行的负责人，你摆脱不了干系，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如果你再抗拒执法，那只能换个地方跟你谈了，就这么简单。”

　　徐行长靠着椅背幽幽说道：“抓我？好啊！我就坐在这儿，我看你敢不敢把我铐起来，敢不敢带我回去？小子，你知道把我抓了，你要捅多大的娄子吗？你知道我们银行一年给新阳上多少的税款吗？这里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吗？能淹死你！”

　　沈天成淡然笑道：“我知不知道这些不重要，如果你对我的行为有意见，你可以投诉。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家门口就有个大河，水也挺深，我游泳技术还是不错的。”

　　徐行长知道今天的事情没没办法善了，就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听筒。

　　沈天成拿出证件道：“我是新阳市公安局民警沈天成，这位是民警曹文斌，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口头传唤。”

　　“你要干什么？”徐行长大怒。

　　曹文斌站了起来道：“不干什么，你不配合，那就只能跟我们走一趟。”

　　“小曹小沈，你们俩先等等。”张景中来到办公桌前，直视徐行长说道：“如果查实某位员工存在里应外合的行为，那不止是违规，而是涉嫌非法窃取公民信息、信用卡诈骗罪等多项罪名，你考虑清楚，徐行长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想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让自己身陷囹吾。”

　　多项罪名！徐行长愣了半晌，眼神从愤怒转为求助，而张景中抱着膀子无动于衷，他咬着牙说道：“配合，现在配合你们，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我打个电话，让人把材料准备好，我跟你们一起查，行不行？”

　　“可以，让他打。”张景中接着道：“我们要查开卡，找经办人和审批人。”

　　“好。”徐行长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安排了一番后坐下沉默不语。

　　打完电话半小时左右，就有人敲门，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徐行长让他坐下，然后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信贷部的徐拓，这三位是公安局的警官，来调查盗刷案的。”

　　徐拓看着屋内的众人，略显紧张地向徐行长问道：“徐行长，怎么回事？”

　　“徐拓对吧，我是省公安厅张景中，这是我的证件。”张景中出示一下证件，直言道：“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询问，你要老实配合回答，先把你的身份证出示一下。”

　　听到这些话，徐拓显得十分紧张，慌乱的拿出身份证，沈天成接了过来，从包里拿出笔录本，开始登记。

　　张景中从桌上的材料中抽出一张，边看边问道：“从去年七月份起，客户戚磊、韩锐志、于雅、周晓晓等人的信用卡办理，都是你来操作的对不对？”

　　“记……记不住了。”

　　从进屋开始，徐拓一直表现的非常紧张，张景中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接着道：“在徐行长的协调下，我们经侦的同志正在调取相关记录，那边反馈过来的情况，经办人就是你，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张景中把名单信息递到徐拓面前，徐拓结结巴巴道：“应……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是还是不是？”

　　“是，是。”

　　“开卡的时候有没有审核相关材料，开卡人有没有签字？”

　　徐拓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回答问题！”沈天成在旁忽然道。

　　“没有，不过……当时上面下达的限期任务，我也是为了完成业绩。”

　　张景中没继续问，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是吴探长，我是张景中，对，你在办公室吧，好，你现在进户籍系统，查询一个人，包括直系亲属的资料全部查清楚，然后带人去各大银行查询这些人的银行卡转账记录，名字叫徐拓，我一会把身份信息发你手机上，尽快。”

　　徐拓听到张景中提及他的名字，身上一哆嗦，肉眼可见的汗水从头上冒出，不由问道：“你们，你们查我干什么？”

　　“虚构材料私自进行开卡，审批额度远远超过相关规定，通过你办理的这些信用卡，百分之八十被盗刷，我认为你做这些小动作，不止是为了完成业绩这么简单，所以查查你最近的收支记录，说不定就能查到点什么，至少也有百分之十的回扣吧？”

　　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恨恨地劈在徐拓头上，他一时竟然有些眩晕，徐行长看到他这个反应，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愤然大步来到他身边，指着他额头责问道：“张主任所说的都是真的？你这家伙监守自盗？！”

　　曹文斌拦住了徐行长道：“不要激动，我们在询问，你暂时回避。”

　　“我回避什么回避，我真没想到这家伙能做出这种事！”徐行长恨不得暴打徐拓一顿，他指着徐拓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向我发誓说只是违规开卡，并没有参与犯罪！”

　　徐拓很痛苦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把人带走吧，回去再说。”张景中起身道。

　　沈天成收起笔录，直言道：“徐行长，恐怕你也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话音落，他都拿出了手铐。

　　“你们还要铐我？”徐行长惊讶道：“我又没犯法。”

　　沈天成自顾自给徐拓上了铐子，转头道：“不给你铐，但是你必须配合调查，把情况说清楚。”

　　“这些事情我真不知道！”徐行长气急败坏地解释道：“全是徐拓这家伙暗箱操作！”

　　“走吧，去局里，把情况交代清楚，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张景中挥了挥手，他从头到尾没有阻拦沈天成和曹文斌，他早就听说过两人的过往，尤其是沈天成，是个极其较真的性格，并不会因为遇到阻力就退缩，到底还是年轻人，不会瞻前顾后的考虑太多。

　　而沈天成和曹文斌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依法办案，无论是谁，一视同仁。

　　但他们都没想到原来张主任还留了一手，信贷部的徐拓明显不干净，两人上午看卷宗的时候，从细枝末节上就看出了不对头，因为受害人的开卡时间都集中在某个时间段，这肯定是有内部人员操作，按照规定，银行方会有存档，而这些存档证据全掌握在银行方的计算机中，所以要快刀斩乱麻，以免出岔子。

　　沈天成之所以说话这么硬气，就是想让徐行长认清形势，全力配合，而关键人物徐拓出现后，张景中一个电话的效果就问出了百分之十回扣的事，而查这些回扣资金动向很容易，徐拓是为了钱，目的是花这些钱，所以这些钱无论用哪个直系亲戚的卡来接收，最终都会由徐拓来支配，而这些记录都会留存在各大银行的系统里。

　　把徐拓拿下，就有了下手渠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打链条，现在就看对徐拓的讯问有没有效果，再深挖细查徐行长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个案子既然交到了他们手上，上面也默认这一点，此时很有必要徐行长一起带走，以防他利用这点时间做出其他安排，这里边涉及到的东西很多，沈天成不想考虑太深，他的观念非常简单，就是打击犯罪，无论对手是谁。

　　沈天成没有丝毫忌惮，只要犯了罪，他就要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国家和人民赋予他的权利，简单而直接。

　　徐行长和徐拓被带出去的时候，楼下维权的众人都望了过来，看到银行的工作人员带着手铐被押上警车，所有人都安静了。

　　“抓他，就该抓他！”

　　“干得漂亮！”

　　“干得好！”

　　张景中走到众人面前压了压手道：“各位，我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这件事情我们警方一定会彻查到底，也会给各位一个交代，但现在各位在这里闹解决不了问题，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我希望各位能给我们一些时间，相信警方，等有了结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是哪里的警察？”

　　张景中拿出证件亮在众人面前说：“我是专案组的张景中，大家先回去等通知，有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银行的人都被抓了，远比承诺更具说服力，有人问道：“那你给句话，我们的钱能不能找回来？”

　　沈天成站了出来，刚刚他一直用手机查资料，他大声喊道：“各位，我同情大家，但是大伙儿要依法维权，堵门、哭闹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今天查了很多以往的类似判例，你们不信的话，也可以自己上网查查，根据最高法的司法解释，从法律上来说，银行方是负有很大责任的，也就是说，通过走法律途径，事情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真的吗？你给我看看。”有个老妇人举手道。

　　沈天成把手机拿到她眼前说：“你看看，这是去年的案例，法院作出最终判决，冯先生两笔境外刷卡交易不需要承担还款责任，但是我们需要举证，只要有证据能证明不知情并且非本人所为，法院就会支持。”

　　一个中年男子问道：“警官，怎么举证呢？”

　　“怎么举证……好，咱们就说说你，你把你的情况说一下，我帮你分析。”

　　“我是接到银行的催收电话才知道，他们银行说我在汰国刷卡消费了十几万，可我连去都没去过，更没有办过境外消费的信用卡！”

　　“嗯，办卡需要程序认证，你没签字，没提供资料，这些需要对方举证，产生刷卡行为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这很容易证明，只要有不在场证明，就能打赢官司。”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找回损失？”

　　“当然有，而且机会很大，善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沈天成耐心解释道。

　　……

　　随着沈天成一点一点的解释，众人都感觉有了解决问题的途经，纷纷退去。

　　张景中坐在后排，看着徐拓说道：“你看到这些人了吧，他们恨你恨得牙根都痒痒。”

　　刚刚沈天成在门口的一番解释，徐行长也听了个大概，心下暗暗吃惊，表情完全没了初见时的镇静，忍不住问道：“沈警官，这些人联合起诉银行的话，我们真要吃官司？”

　　“从前面的判例来看，确实是这样。”沈天成诚实回道。

　　徐行长越过身边的张景中，一把抓住徐拓的脖领子怒道：“你早跟我说实话，事情也不会是这样！”

　　徐拓浑身打哆嗦，深深低着头，对于这种粗暴行为没有任何反抗，半天才带着哭腔道：“我……我也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别闹了！”张景中推开他，厉声道：“徐行长，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也不要有任何动作，到了队里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

　　“徐行长，你是他领导，其实一样有监管上的责任，安全方面的漏洞太大了。”曹文斌开着车说道。

　　“这些受害者才是最无辜的，其中还有不少女同志。”沈天成看着徐拓说道：“他们如果知道是你做的手脚，恐怕会把你生吃了。”

　　“他们恨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拿了他们钱。”徐拓辩解了一句。

　　沈天成瞪着他说：“拿没拿，经侦那边很快会查清楚。”

　　徐拓身子一僵，愣了半天才说道：“我错了，这些钱我还回去行不行，能不能从轻处理？”

　　沈天成叹息一声幽幽道：“现在恐怕有点晚了，真相很快就会查清楚，你也不用着急，我是网安民警，你可能还不知道网警是做什么的，你的那些数据很容易查，否则刚才我也不会那么笃定。”

　　徐拓哑口无言，他现在心里没一点底，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徐行长满腹怨气，一直愤怒地看着徐拓，今天他颜面扫地，被带上了警车，而且不远的将来还要吃官司，银行的损失巨大，他这个行长的位置恐怕都不保，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徐拓造成的。

　　案情看起来并不复杂，当张景中说出百分之十回扣的时候，徐拓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余下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录口供，搜集相关证据，甚至不用再费太大的力气。

　　沈天成和曹文斌看材料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细节上的问题，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出徐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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