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通宵社畜

林洛新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出门了。

        回皇城这么久，我没逍遥几天，伤好后就被封了尚书左仆射。

        于是我踏出府邸不是为了上朝，就是被皇帝传召。

        上朝时间早得堪比我读高中时的晨跑时间，每次看着没亮的天，我干脆放下话本穿好朝服，趴在案前闭目养神，等丹景叫我上朝去。

        可恨的皇帝，可恨的社畜生活。

        多亏这段生活的折磨，我都觉得自己快变形起飞了，休沐日只想好好睡个觉。有侍仆帮我跑腿，我更乐得不用出门。因此，我几乎没有为享受生活出过门，现在一想，简直是吃亏。

        今天被林洛新一搅和，睡觉也不安心。我喝了口凉掉的茶水……我什么时候泡茶了？

        我放下林洛新的茶，敲了敲自己的头，努力让自己的神志清醒一些。

        算了，出去散散步吧。我还挺好奇这座城市的。

        “丹景，出门！”

        “嗯？！王爷，那我去安排备车……”

        “不用不用，换衣服，低调点，我们从后门出去。”

        丹景用一副不信任的表情看着我，脸上直白地表露出一句话：您要做什么坏事？

        我清了清嗓子，“我还没好好逛过这里呢。你帮我带路，介绍介绍。我们很快就回来。”

        于是我和丹景两人偷偷摸摸出了后门。走在皇城的宽阔街道上，我四处张望着。

        “这是御史大夫王府，这是吏部尚书宁府…”丹景边看着街道两边雄伟森严的宅邸，边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打断了丹景的话，丹景苦恼地撇嘴，“您想看什么嘛？”

        “嗯……”我思考了片刻。

        “那就带我去大家都喜欢去的地方吧，我最爱看热闹。”

        “明白！”丹景带着我急转弯，往另一条街走去。

        “……”我看了看周围桃红柳绿，莺莺燕燕。花街丝竹袅袅，琴音缭乱，我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身边叉着腰满脸“求表扬”的丹景。

        “这就是，大家都喜欢去的地方……？”我艰难地开口。

        丹景得意地点点头，“没错！我桃乐坊认识的姐妹告诉我，这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地方，无论是谁都喜欢来这里。”

        我捂住脸，试图挽回虚空中失去的名誉。

        皇城中许多人盯着初来乍到的锦亲王，幸好今天我是便装出行……只要低调，应该谁都不知道。

        我不好责怪于丹景，只叹了口气，“丹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丹景迷茫地眨眨眼。

        “我是说，我们可以……”我还没有说完，就被附近传来的一声大吼打断。

        “抓住他！小崽子，竟敢私自逃跑！看老娘不抽死你！”

        我看向声音的源头，那里门口挂着“桃乐坊”的牌匾，一个少年扑倒在门口，衣着凌乱，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都是青紫的伤痕，脸上的脂粉糊乱，齐肩的头发略短，但这并不妨碍我认出他。

        在他后方，看似老鸨的女人正在气势凌人地指使着龟公去捉他。

        我望了望天，又望了望那边的混乱场景，默默接受了命运。

        “请等一下。”

        我走过去挡在少年身前，出声制止。

        “你是谁？”老鸨打量了我一眼，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他们全都停下了动作。

        “我出钱赎他。”我抛出一句，希望这段无聊的剧情直接快进。

        “哈……？”

        “三百两。”

        “他是我们的人，哪来的理由给……”

        “五百两。”

        “唔……！”老鸨子咬了咬牙。

        我扬了扬下巴，丹景掏出了银票递给老鸨子。

        动作虽帅，可我的心在滴血。

        我一个月的工资去了一大半，恐怕接下来一个月都要省吃俭用花储蓄过活，我辛辛苦苦熬夜通宵赚来的血汗钱……

        “好、好吧……”老鸨的气焰弱了下来。

        我在少年面前蹲下来，向他伸出手，“还能起来吗？”

        他面色苍白，刚要张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有些尴尬地想缩回手，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把他背起来。

        “丹景，回家。”

        丹景那厢付完钱拿完契，好奇地看着我，小跑过来跟上我。

        唉……原本想去书店看看我的书卖得怎么样的……全都泡汤了……

        少年贴在我背后，气息微弱，伤痕遍布的手虚虚挂在我肩上，勾起我非常不好的回忆。

        李玄都，第二夜路线的次要攻略人物，桃乐坊最负盛名的男倌，艺名玉楼。

        他周旋于皇城的权贵中，颇有手段。在选择攻略他的路线中，李玄都被作为美人献给林尾春后，在be结局中毒死了他。李玄都原本是前朝的皇子王孙，沦落到桃乐坊以后一心复仇。

        不过我却总有种不知名违和感……

        现在这段剧情同样是李玄都的回忆片段。在他十六岁时，他逃出桃乐坊失败，被拖回去惩罚。路过的林尾春救了他——其实也只是包养了他，让老鸨子好吃好喝候着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林尾春显然并不十分在意他，在他的兴趣渐渐淡去后，就把李玄都忘的差不多了。而失去林尾春供养的李玄都被老鸨子强迫接客……那之后就是李玄都借助自己的手段往上攀，成为皇城交际花的故事了。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尚未发生。虽然有些偏差，但我应该也完成了最基本的剧情。

        我拿着《王爷与俏妃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坐在少年床前，等着这段剧情收尾。

        少年已经被收拾干净，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十分符合世间对受的审美。

        烛火摇动，我猜现在已经两更天了。要说古代也就这点不好——光太昏暗，我凑近书页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字。

        在我终于看完这一章时，我从书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忽然看到床上的人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一激灵，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你、你醒了……”我抚了抚胸口，尝试安抚自己狂跳的心。

        他不言语，烛火映入眼底。

        虽然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奈何我对他只有深深的ptsd，只是捡起书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咳……你没事吧？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我问道。

        “……为什么要救我？”他声音沙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他用带着明显不信的眼神盯着我，我抖了抖手上的书，把上面的灰抖掉。

        “不管怎么样，你先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我留了一个侍从在门口，有事你叫他就好。”

        他缩了缩，裹紧身上的被子。

        我无奈地继续说，“……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我思忖应该剧情差不多了，就干脆利落地拔腿走人了。“晚安哈，晚安。”

        “……？”他的表情变得困惑。

        我没有再多理会，带着小说匆匆回自己的房间，准备继续看余下的章节。

        这一看给我发现了许多疏漏，我可能需要改改再重新发行……大意啊。

        我小声念叨着错处，加快脚步。

        在房门口候着的丹景看到我，立马凑了过来，“王爷，那位公子……”

        “这段时间随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吧。不用管。”

        “啊？”

        “丹景，你要是没事做就帮我念书吧。”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丹景接过书，陪着我走进房间。

        从青楼里赎个男人回家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社会性死亡了，我现在暂且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至于李玄都，养好伤以后要去要留是随他便，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不配合剧情的范畴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丹景念书，在夜晚少有地感到困意。

        “明天……卯时……记得叫我……”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留下这句话，然后就睡着了。

        天亮天黑，上朝下朝。我睡眼惺忪地从车上被人扶下来，又昏昏沉沉地根据直觉走进卧房倒在床上。

        下一刻，我惊跳而起——床上有个东西。

        准确来说，是个人。回过神来，才看清李玄都躺在床上。

        一双凤眼挑着凌厉的弧度，他看着我，从床上悠悠爬起，“你回来了？”

        我有一段时间没管他了，差点忘了这人还在我府里。该说是有刺客的天赋吗，这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薄弱了。

        我一拍额头，还没来得及接话，李玄都身上的锦被滑下，我看到他身躯光裸。

        “停、停停……！”我制止他起身的动作，把他按回床上，用被子裹严实。

        我松了口气，开始奇怪起自己怎么这么紧张。

        对啊，大家不都是大男人吗…？

        我古怪地顿住了动作，手足无措地坐在榻边。

        李玄都不明所以地歪头，又爬起来，扯着被子向我贴过来。他小心地在我侧脸啄了一下，又很快退开，打量着我的反应。

        “你、你做什么？！”我震惊，摸着侧脸看向他。他咬了咬下唇，又缓缓向我凑近。

        这回我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我面色凝重，“你冷静点，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商量，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他愣了愣，咧嘴嘲讽一笑，虎牙尖尖。

        “王爷，这不是您的意思吗？还是说，是我领会错了？”

        “啊？我？”我指着自己，回想着这些天的生活，然而事实是，我根本没和李玄都有任何接触。

        “那您又为什么把我赎回府里养着？”他目光落在一边。

        “哈……”我叹了口气。

        误会啊，都是误会。这误会简直大了去了。

        我试着解释起来，“朋友啊，你听着，我一不是好色之徒二不是随便之人……”

        “……”李玄都挑了挑眉，弯身从床下掏出一本《霸道王爷冷医仙》。

        “……”我沉默了。

        “这是我的文学爱好，与个人品质没有关联。”我把他手里的书拿走，又塞回床下。

        “其实我真的是好心的路人，乐于助人。来，给你披件，小心冷到。”我解下披风，给他好好系起。

        “您不能人事？”他脸上颇有一种戏谑的神色。

        我默念忍者八十八式，努力按捺怒气，把着他的肩把他转过去，推着他的背把他送出房间。

        “玉楼公子，深更露重，我很困，您请回吧。不要再恶意揣测别人的好心了，你的不注意细节毁了我多少温柔。”

        他毫不掩饰，嗤的一声笑出来。

        “我有一点需要澄清，我不好男色。”我严肃地道，“所以，您伤养好了，想去哪都随您的便。”

        “所以，你的意思是，救我只是一时起意，在这之后就不管我是死是活了？”

        我有些心虚，毕竟我确实有意忽视他的存在，不在意他之后何去何从。

        “王爷，那还真是谢谢您。”他阴阳怪气起来，“玉楼区区草芥之身，恐怕难以承受这莫大的恩德呢。”

        这个小子，早期的性格原来是这样的吗？

        但，他说得对……我对自己的伪善感到亏心。

        我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被戳了一针，瘪了下去。

        “……好吧，抱歉。”我有气无力地道，“玉楼公子想到出路之前，尽可以待在我府中，不过是添一双碗筷，两三衣物罢了……”

        不过是多养一个吃白饭的，不过是多损点我的血汗钱……

        “哦？是吗？其实我已经想到出路了。”

        我掩盖住自己的小小期待，“……什么？”

        “做王爷的俏——”

        在我要跳起来的那一刻，他笑着吐出两个字，“账房。”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

        “王爷之前赎身的钱，我会替王爷赚回来的。这些日子，您的侍从有谈论过您名下的店铺疏于打理，田宅置荒——我想您可能缺一个账房。待我还清欠您的钱，再走也不迟。”

        我听着李玄都的话，默然无语。上朝，协政，写书就已经够忙了……说真的，其他东西，我恨不得通通变卖。只不过碍于都是皇帝的赏赐，无法做什么。

        天才啊，洞察力满分。明明可以靠颜吃饭，但还是要靠本事！

        我动容地拍拍他的肩，“这正是我想要的人才，小伙子，你被录取了，好好干，免不了你好吃好喝，哥的半壁江山就交给你了。”

        他眼神闪了闪，我咳了一声，带过刚才的莫名其妙发言。

        “那么都交给你了，玉楼公子。”我朝他挥挥手，他扬起唇角，笑容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然后我就无情地关上房门，把衣衫单薄的李玄都关在门外。

        不论现在的救命之恩，我们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在先。林家夺了李家的天下，至今为止，我都在小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把他放在府中，实际上是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夺走我的性命。我不清楚剧情要我做到什么地步，但他没有选择离开……这让我感到更头疼了。

        李玄都李玄都，这个名字绝对不能从我的口中漏出。

        我揉着额角，给门上挂上锁，扑到床上。

        等我醒来，窗外阳光明媚。面对大好晴天，我脑中的弦“啪”地崩断。

        我终于想起来哪里奇怪了——丹景呢？现在都日上三竿了，我今天旷课……不，旷朝了啊！

        与第一夜中迟到的恐慌不同，我自暴自弃地躺回床上。

        等有人来找我再说吧……

        我暂且切断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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