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赵思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梁柏苏做起了饭搭子。

        其实那天晚上睡觉前他又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有点草率了，他独来独往惯了，素来不想和他人产生过多羁绊。但对于梁柏苏这位邻居，从初识到再次相遇，再到眼下一步步变熟成为朋友，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打破了他的社交原则的，尤其是昨天晚上他莫名其妙的抽风……隐隐觉得像这样增加和梁柏苏的接触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饶是如此，赵思亦仍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不是做一件事就会后悔的性子。至于那阵来无影去无踪的悸动，赵思亦给自己的解释是一定是修身养性太久了，难得遇到位从外貌到言谈举止都直击他取向的同性，难免有点小荡漾，小小的波动掀不起什么大浪，何况像赵思亦这样爱自己胜过一切的人，自我保护意识极强，是绝不可能让自己栽在一个直男的手里的……

        梁柏苏应该是直的吧？虽然赵思亦是个天然弯，但他并没有像齐奇那样的gay达，从来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以往去gay吧也好用软件也好，定向性明确，也不需要他去做多余的判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思亦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入门级选手，身上充满着矛盾性。

        他对梁柏苏的性向有点好奇，但也只是有点而已，毕竟答案挺明显的，梁柏苏看上去就像是从小在班里名列前茅既不打架也不早恋但神奇的是除了在好学生里面口碑极佳，和那群令老师头疼的所谓差生也能关系融洽的稀有品种。他可以接受别人叛逆，但他自己始终是正道之光的代表。

        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使梁柏苏不直又如何，对赵思亦来说没什么意义，他的个人信条始终是只有不被束缚，才能永远自由。

        想通了这点的赵思亦更加没有思想包袱了，何况梁柏苏的厨艺水平超过他的想象，他现在又多了个不想加班的理由，同时祈祷梁柏苏也可以每天准点下班。

        赵思亦第一天便给梁柏苏转了一千元作为搭伙费，他不敢一下转太多，只说不够再补。梁柏苏没拒绝这笔钱，他知道这钱如果不收的话，赵思亦是不会答应吃饭的事的。

        其实说是一起吃饭，工作日也就一顿晚饭而已。碰上其中一个要加班或者应酬，都会提前在微信上知会一声，这么算下来其实每周一起吃的次数也没几顿，赵思亦给的钱明显是偏多的，梁柏苏准备先收着，自己单独记一下帐，数字会比语言来得有说服力，本来已经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了，不能让对方在金钱上吃亏，那才真叫好心办坏事了。

        赵思亦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好在老板大发慈悲，掐着秒表赶在下班前及时散会，他又回工位处理了一会儿工作，这个点梁柏苏没发消息请假，预示着又是可以蹭饭的一天。看一眼时间，赵思亦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先叫了一辆车，为了安全，这阵他都不打算开车上下班了。

        善待自己是赵思亦的原则，不过他倒也不至于败家，平日里还是以地铁为主，今日主要是因为感觉手指有点发胀，怕挤地铁人一多不小心碰到更不舒服，索性打车回家。

        到楼下时赵思亦绕了点路先去取快递，他吃人嘴短，也曾想过帮梁柏苏顺手捎上日常包裹算作小小的回报，后来发现人家压根没这个需求——梁柏苏几乎不怎么网购，真的是很另类的存在。

        到家的时候赵思亦往对门看了眼，两道门都关着，梁柏苏估计还在路上。他直接把快递拿回家，第一个是他买的加湿器，稍微研究了一下便被丢到了一边。接着拆开第二个包裹，露出实物的瞬间差点没让他吐血，谁那么“好心”给他寄了两盒钙片，注意，是字面意思上的钙片，不是什么需要被和谐的东西。

        看看包装，一水的洋文，还他妈是进口货，这种大方的损招除了邵腾没别人了，赵思亦直接甩了个电话过去，等邵腾一接起，便直截了当问出心声：“你有病？”

        那头邵腾只楞了一小会儿便秒懂他这波怒火源自何处了，直接认下了好心人的身份：“这就收到了？还挺快，你这话可不对啊，咱俩现在究竟谁是病人？别说哥们不心疼你，特地找代购给你买的高级货，费半天劲从老年人专用儿童专用孕妇专用中间扒拉出一款你能吃的，不用谢。”

        “你他妈才缺钙！”赵思亦怒道，这简直是对他这个大好青年铮铮铁汉的莫大侮辱。

        “哈哈哈，你也太寸了，摔一跤能把手摔成骨折，隔壁小区卖早点的老大爷都比你皮实。”

        “滚！”赵思亦骂了声，又恨恨地加一句：“老子骨折的是手指，一根手指而已！”

        “一根手指和五根手指有差吗？哦，大概是有的，夜生活半废和全废的区别。”

        “你还能再猥琐点吗？”

        “哈哈哈，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我还不是怕你一个孤寡青年受伤之后没人照顾孤苦无依凄凉度日，特意来给你送温暖了嘛，不识好人心。”

        “我谢谢你了，但是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赵思亦顿了顿，到底是没忍住带着点炫耀的口吻说道：“我挺好的，既不孤苦无依也没有凄凉度日，不劳您操心了。”

        “怎么感觉有情况啊？“毕竟是多年的老友，邵腾虽然看着神经大条，该敏锐的时候还是颇有眼力见的：”你这到底是反驳了半句还是整句话都给反驳了？听着不对劲啊，有人照顾你？这年头真有田螺姑娘不成，哦，你的情况田螺姑娘不管用，至少得是田螺少爷才行。”

        赵思亦因为这个田螺少爷的称号差点笑喷，梁柏苏可比田螺少爷来的全能，恰好门铃响起，赵思亦匆匆扔下句“不跟你贫了，不许再给我寄奇奇怪怪的东西”便直接无视想要继续八卦的邵腾挂了电话。

        小跑着去开门，梁柏苏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略带歉疚地说：“抱歉今天有点晚了，晚上鸡汤面可以吗？那样会快一点。”

        “吃！”赵思亦毫不犹豫地回答。

        梁柏苏是个很会随机应变的人，在时间不充裕的情况下，他不会难为自己非要搞一桌齐整的菜出来。赵思亦对各种主食的接受度都良好，之前他自己也会经常煮个面之类的，可顶多也就是清汤面加点辣椒酱，鸡汤面听上去档次就不一样，赵思亦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你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吃点坚果垫垫肚子，但是别吃太多，我热一下鸡汤，不会很久。”

        梁柏苏说着把一个罐子递到赵思亦面前，但是递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收了手，赵思亦有点纳闷，低头看了眼，才发现好家伙，自己手里竟然还拿着一盒钙片。

        “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是，我没打算吃这个……这都不是我买的……”

        难为赵思亦认真解释企图摆脱一个饥不择食到干嚼钙片的野人形象，直到瞥见梁柏苏弯着的眼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蠢，梁柏苏忍着笑继续说：“成年人适当补充钙片是很好的，但是一次吃一片也就够了，要不你还是先吃点坚果？”

        赵思亦算是看出来了，什么正道之光，都是表象，他梁柏苏也是个焉坏的。恶狠狠地抢过零食罐，语气怪凶的，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底气：“我马上过来！”

        梁柏苏脾气很好地回了声好，嘴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赵思亦心里不爽，又说不出什么来，假模假瞪他一眼，左手腰果右手钙片地回了屋。

        大概是真有点饿，平时不怎么喜欢吃零食的赵思亦一粒腰果接一粒颗腰果地往嘴里送，有点停不下来，直到罐子最上边明显空了一层，他才勉强停了手——还得留着胃口吃鸡汤面呢。

        虽然赵思亦确信梁柏苏刚刚一定是在偷笑，看在他主动投食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这笔账毫无争议地一块算到了邵腾头上。

        看一眼留白得怪有诗意的坚果罐，赵思亦一时有些发愣。

        因为不能准时开饭而拿零食做诱饵的行为，令赵思亦恍惚觉得被当成了小朋友来对待。他上学的年代很多家长就这样，怕孩子太饿等不及，接人的时候手里往往拎着一袋好吃的，当做在路上的补给。那时候赵思亦只有羡慕的份，哪怕他其实没感到饿，年幼的他也会对那些个看似普通却总能掏出不同花样的零食百宝袋生出好奇和向往。

        至于赵思亦，大部分时候由家里的阿姨负责接送，王亦偶尔会来接他放学，即使来也基本是冷着脸的，不可能奢望他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得到同样的待遇，再大一点，他不再需要别人的接送，可以自己独立上下学了，饿了馋了都能自己在路上买，赵铭杰虽然不怎么着家，在零花钱上却从来没有短过他，只是吃的和吃的总归也是不一样的，曾经的好奇与期待等到学生生涯终极的那天也没能得到满足。

        赵思亦有些怅然，像是受到什么引力的召唤，不由自主打开零食罐，伸手又拿了一粒腰果，再吃最后一颗，他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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