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五分钟后。

        埋在梁柏苏肩窝处的赵思亦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所以我们要维持这个姿势一整晚吗？”

        那也太浪费了吧，他心想。

        耳边传来梁柏苏带着笑意的声音：“再续一分钟，可以吗？”

        赵思亦闭着眼睛说：“可以，你赵哥大方，多送你一分钟。”

        梁柏苏失笑，从刚刚赵思亦带着怒火喊出他全名开始，他有预感，从此“梁哥“这个称谓大概率将退出历史舞台了。

        这边梁柏苏尚停留在关系骤然升华后两人的称呼会发生何种变化的阶段，那头赵思亦已经不知不觉将车速飚到180迈，他枕着梁柏苏的肩膀，脑子里想的则是他到底要抱多久，虽然也不是不舒服，但比起拥抱，接吻难道不香吗？以及，今晚他睡哪里比较合适？交往第一夜就夜不归宿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可他好像本来也不是什么矜持的人设……

        “哎呦……”

        赵思亦忽然没有征兆地叫了一声，梁柏苏松开他，关切地问他怎么了，赵思亦苦着脸说：“脚麻了。”

        梁柏苏无奈地笑笑，想拉他坐到沙发上被赵思亦强烈拒绝，“别动我，你先别动我，我自己来。”

        赵思亦慢腾腾摆着双手以一种龟速一小步一小步挪向咫尺之外的沙发，他忍着酸麻，硬是把几步路走出了万里长征的艰辛，万分懊悔早知就不该为了一时的气势让自己沦落到这幅丢脸的鬼样子。再想到只有自己抽筋梁柏苏跟没事人似的，又鬼迷心窍地陷入一秒的怀疑，莫不是真的得吃点钙片了？得亏赵思亦背后没长眼睛，没见到梁柏苏全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手上虚虚维持着扶老奶奶的预备动作，否则他一受刺激指不定晚上真的把邵腾送的钙片拆了当宵夜。

        终于顺利着陆，赵思亦卸下力气靠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大大舒出一口气。见梁柏苏还站着，他蜷着手指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梁柏苏顺从地贴着他坐下，瞥了眼旁边多余的空间，第一次对这只用了几年的沙发大小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想说的不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抱也抱过了，按理说两个人加起来都六十多了，窗户纸一桶破即使不立马进展到成人频道该有的进度，至少相处起来合该是游刃有余的。事实却是这俩人虽然看着一个比一个会撩，实际都没怎么好好谈过恋爱，于是在最初那阵激情上头的发言之后，气氛骤然有些发冷，偏巧因为今天酝酿着要干大事，赵思亦特地没开电视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小股名为尴尬的气流流淌在两人之中。

        “你……”

        “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回归沉默，赵思亦暗叹了一句，这该死又无用的默契。想他风流一世，曾几何时窝囊成这样过，不就是谈恋爱吗，他就不信他那么聪明学不会，把心一横，坚定地开口说：“原来你也不是直男哦，好巧。”

        行吧，不是什么事都能一学就会的，赵思亦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重新来过，思来想去身边可以传授经验的人寥寥无几，要不回头找齐奇探讨一下？梁柏苏的表情有一秒的古怪，赵思亦怀疑他在憋笑。

        “感谢巧合。”

        赵思亦想翻白眼，梁柏苏真能耐，这都能接，最后促成这段姻缘的是巧合吗？明明是他一夫当关力挽狂澜的魄力好嘛。

        像是听到了他的腹诽，梁柏苏继续说：“更感谢你，谢谢你比我勇敢。”

        赵思亦盯着不知何时悄悄盖在右手上不属于自己的另一只手，沉着道：“你也不遑多让。”

        梁柏苏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赵思亦的那只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出来，刚刚那点尴尬顷刻间荡然无存，赵思亦伸了伸已经完全缓过来的双腿，用一种轻飘飘的口气说：“事先打个预防针，我以前没怎么好好处过对象，就……”

        捕捉到梁柏苏眼底一闪而过的意外，赵思亦微红了脸，继续道：“要是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一定会改，但我会想知道。”

        这话确实很符合赵思亦的性格，梁柏苏觉得他十分坦诚里藏着两分霸道，很可爱，压住总忍不住往上翘的嘴角，他郑重道：“彼此彼此。”

        电视机不知道被谁打开做了背景音，两个人保持着亲密的姿势，说说小话打打趣，好像和平时很不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赵思亦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轻佻地勾了勾梁柏苏的下巴，坏笑着说：“身份不一样了，我能申请换个称呼吗小、梁、哥、哥？”

        梁柏苏不躲不闪，一副任君采撷的顺从模样，“你想怎么叫？”

        伸回揩够油的魔爪，赵思亦托腮沉思片刻，说：“我想喊你全名，会不会很奇怪？”

        梁柏苏了然道：“想很久了吧？”

        想到刚刚那声中气十足的“梁柏苏”，赵思亦必须承认……确实挺爽的，但更重要的原因么，“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想要多念念。”

        “我的荣幸，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赵思亦啧了一声，“攀比心不要这么重嘛这位同志，不是所有的彩虹屁都需要有来有往的。”

        “可我说的是真心话。”

        第一次面试时梁柏苏就曾给出这位候选人的名字挺好听的评价，待见到真人，更是觉得这张脸和这个名字搭配得恰到好处。

        “等等，”梁柏苏挑了挑眉，“所以你前面说的其实是彩虹屁？”

        赵思亦笑了，手指在梁柏苏的鼻子上一带而过，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小打小闹式肢体接触，“真真真，我的也是比少女耳朵上那枚珍珠还真的真心话行了吧？”

        爱情果然会让人变得幼稚，赵思亦心想。

        他们现在的距离离得很近，接吻应该会很方便，拥抱和牵手都是梁柏苏主动的，那在亲亲这件事上，是不是该轮到他主导了？可赵思亦又有点纠结，毕竟接吻和前面两项不在一个档位上，而且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万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梁柏苏会不会嫌他太生猛？他看上去真的蛮像拒绝婚前性行为的民间代言人的……

        赵思亦自个儿忙着灌黄色废料，等小差开完回过神时蓦地发现梁柏苏不知何时把脸凑了过来，正专注地看着他，这个距离太近了，仿佛彼此呼吸可闻，赵思亦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里的小人却敲锣打鼓满世界高调宣告：来了来了，进度条终于拖到午夜场该放的东西了。

        梁柏苏顶着张俊脸又近了一寸，然而在快要碰触到他皮肤时，他却停止了动作，并再次往后退开点距离，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地戳了戳他的脑门，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你这里长了颗痘痘。”

        赵思亦：“……”

        自十八岁起便鲜少体会过痘痘烦恼的赵思亦不可置信地打开手机摄像头，粗鲁地撩了把刘海，果然，在他右脑门上这颗红润饱满呼之欲出的不是痘又是什么？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这一刻赵思亦来不及遗憾梁柏苏竟然不是想亲他，他只知道他竟然长痘了！有了第一粒是不是就有第二粒，那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熬夜吃辣加蹦迪了？

        万万没想到沮丧的不止他一个人，梁柏苏的表情不比他好看到哪里去，“可能这两天吃的太油腻了，明天开始我要增加蔬菜的比重了。”

        赵思亦的内心是拒绝的，他想说梁柏苏可能对油腻有什么误解，他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吃得可比现在不健康多了，可是总不好意思说这颗痘多半是最近思虑过重活活憋出来的吧？

        “你说我是掌握了什么青春密钥吗，我真的从高考结束基本就再没长过痘痘了。”

        梁柏苏觉得赵思亦被一颗痘痘打击到了的样子有点好笑，加上骨折后从来不说疼不觉得麻烦反而是几次嫌弃绑了支架有碍观瞻，不愧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同时又难免有些庆幸，或许也是托了他重度颜控的福，自己才能从一开始占据到一个比较理想的位置。

        “还是别了吧，”梁柏苏说得一本正经，“已经够显小了，再逆生长我大概真只能被叫做叔了。”

        赵思亦听了直乐，脑补了一下自己喊“梁叔叔”的场景，差点把今晚吃的鸡翅给吐出来。

        被梁柏苏这么一打岔，赵思亦倒是不郁闷了，但原先适合接吻的氛围也一块被破坏掉了。他比平时多赖了一会儿，最后觉得真挺晚了，才依依不舍地说要回去了。梁柏苏一直把他送到门口，两个人像刚开始早恋的中学生一样，又黏糊了小半天，赵思亦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家，关上门的瞬间，胸口涨涨的，整个人被一种陌生的甜蜜感充斥。与此同时又夹杂了一点失落，梁柏苏送他送得也太爽快了，看着没有半分想要挽留的意图，在心里赌气似的评价了一句老男人就是难搞，像是忘记他才比梁柏苏小三岁，这话显然将他本人也一块扫射进去了。

        另一头因为品行太过正直而被悄悄埋怨的梁柏苏正在加快速度收拾垃圾，今晚对他来说可谓是峰回路转，有些太过刺激。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梁柏苏扎塑料袋的手速愈发加快，时间不早了，再不快点垃圾就倒不成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心跳到现在仍未平复下来，急于想要下楼吹吹冷风。

        提溜着两大袋垃圾，打开门，差点被堵在门口的不速之客吓一跳，梁柏苏的脸上写满了诧异，“怎么了？东西忘拿了吗？”

        来人气定神闲道：“是忘了，忘了件很重要的东西，不来拿走我怕我今晚睡不着。”

        “是什么……”

        梁柏苏后半句的问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全被去而复返的赵思亦用嘴堵了回去。廊道里一阵寒风不请自来，捣蛋似的吹乱了两个人的发，可再没人顾得上了。感应灯亮起又暗下，照不到的地方，两具影子交缠在一起，似在冬夜取暖。很久很久，安静的楼道里先后出现两道关门声，扰人的风也跑来告辞，和尚未休息的人提前道一声晚安。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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