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台下看客眼睁睁看着台上一群猫儿悠闲舔毛，不禁陷入沉默。

        就，怎么说呢，这场面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

        只见台上盘膝坐着五六人，人人怀里躺着一只猫儿，台上还有几只猫自在踱步，悠闲的样子仿佛它们才是这地儿的主子。

        普元一边摸着小猫顺滑的皮毛，一边笑眯眯对坐着的几人道:“如何，我们宇宙喵喵教的仪式不错吧。”

        汉子一脸欲言又止。

        普元摆摆手：“急什么，反正你现在有没有其他办法。”

        说着他将猫举起来，整张脸都埋在猫毛里，狠狠蹭了蹭，抬起头一脸销魂。

        看客：……这神仙可真颠覆他们的想象。

        台上有人也学着做，普元递过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他唱道：“求雨之事急不得，莫作许多无用功。仙神鬼怪皆不理，一介凡人能奈何。不如与我闲坐此，不拜鬼神抱狸奴。”

        汉子叹口气，抱起小猫，满面愁容道：“怎能不急，眼见着今年颗粒无收，我这心里就慌。”

        “可这雨眼见着是没法了，不如老弟想一想怎么把这干旱躲过去。”

        “能怎么躲，如今只能盼着朝廷多发些救济粮。”

        汉子摸着小猫，又叹一口气，其他人也不禁跟着叹气起来。

        他唱道：“可怜我这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碗稀汤一块田。勤勤恳恳又一月，忙忙碌碌又一年。不知那天何颜色，不知那地有多深。一生到头两斤粟，坟里不见二三钱。老天仍旧不宽容，吝啬脾气把雨拦。罢，贱命一条无人理，就这般为田陪葬恨雨眠！”

        “年轻人这么消极可不好，”普元捋一捋白胡子，“想想办法，总能活下去。”

        “还有什么办法？”汉子苦涩道，“家中存粮本就不多，全靠这一茬粮食续命，如今庄稼枯死大半，眼见着就没有活路了。”

        “若是朝廷还不开仓放粮，我们就只能逃荒了。”

        有其他人搭话，一时间大家都开了腔。

        “如今都干旱五月了，官府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还是尽早往其他地方走好。”

        “唉。”对封建社会的百姓来说，擅自去往另一个地方又哪里是个好办法，不过是争取一线生机罢了。

        看客们显然也身有同感，不禁为台上捏一把汗。

        普元又捋一捋白胡子，猫儿被胡子吸引，一爪子薅上去，险些把假胡子抓下来，吓得老生一把按住，赶紧假装摸胡子扶正。

        “我看这河流还未完全干涸，想必里面尚有鱼虾，你们何不打捞出来，尚且充饥？”

        “这有何用，”有人反驳道，“那点子鱼虾哪里够吃，况且如今盐价那么贵，哪里买得起。”

        “不如做熏鱼？只熏制，想来应能放几日。”

        “那能顶多少，还不如趁早去山上采野果野菜晾干。”

        “今年旱这么久，庄稼都死光了，你以为能长出多少野果来。”

        “那还能怎么办，城里粮价翻了十倍，我们还不如就这么等死好了。”

        台上人争执起来，唯独普元不动如山。

        “天底下这么大，总有够你们吃的粮食。”普元似乎意有所指。

        果然，下一刻就有人提出来了：“官仓肯定有粮！”

        茶楼前的康战：……

        攸州事情一大堆，他便没有仔细看过这部戏，哪里想到戏里还藏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情节。

        这位种花居士胆子未免太大了。

        果然，台下看客眼里都闪过错愕，彼此对视间满眼的惊疑不定。

        台上只简单提这么一句，随后便将话题转向其他方向，说起了挖井事宜。

        “若是之前多挖几口井，这时也能应个急。”

        “挖井哪有这么容易，说挖就挖。”

        “总好过旱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此时能下一场雨，还能种些豆子应急，若再不下雨，今年真的颗粒无收。”

        “有没有什么抗旱的庄稼现在还能种？”

        “要是有，早就种了。”

        普元听着听着插话道：“我听闻海外仍有千万顷地，更有千百种粮食，你们何不到他国去找抗旱的庄稼？”

        “老兄你开什么玩笑，海外岂是那么容易去的。”

        “不过若是海外真有耐旱的作物，我真想去瞧一瞧。”

        “听说有个大户人家培养出了冬日开放的牡丹，没准咱们也能培养出耐旱的种子呢。”

        “人家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咱们一穷二白，哪里能培育出来。”

        “总要想想。”

        有只猫儿听得无聊了，喵一声要走，又被一只大手抓回去，生无可恋地被揉乱了毛发。

        普元笑眯眯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偶尔插两句嘴，说的全是江晚照小心翼翼插进去的现代农业理论。

        原谅江晚照一个文学狗，绞尽脑汁也只能写出个大方向，但仅只这些，也叫台下众人眼里冒出光。

        小农经济太过脆弱，江晚照又没办法搞出个工业革命来，只能这样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埋下一颗颗种子。

        等台上人语稍歇时，普元笑吟吟道：“你们既能想到这些，想必下一次再遇干旱，也能坚持许久了。”

        汉子道：“如今想到又有何用，这一次旱灾眼见着要扛不过去了。”

        普元摇摇头：“别放弃这么早嘛。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他微倾身，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那司掌降雨的龙王心悦玄水仙子，而玄水仙子喜雨。”

        “老兄的意思是如果玄水仙子来咱们这儿，龙王就会下雨？”

        “没错！”

        “可我们怎么让玄水仙子来这儿？”

        “哪里用得着请玄水仙子，”普元嘿嘿一笑，“玄水仙子不喜龙王，从不与龙王亲近，龙王对玄水仙子也没有多熟悉，我们完全可以假扮玄水仙子。”

        几人惊呼一声，欺骗龙王这事显然对他们造成了莫大冲击。

        “可我们怎么知道玄水仙子什么模样？”

        “这个交给我！你们只需要在龙王神像前多念叨几遍，叫他知道玄水仙子来了便是。”

        普元捋一捋胡须，怀里狸奴这次瞅准了，一爪子挂在长胡须上，老生赶紧一把抓住要掉的胡须，急匆匆下了台。

        猫神龛被撤下台，摆上一座小型龙王像，汉子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皆拜了龙王后大声讨论玄水仙子一事。

        他们没说两句，就见台侧面走上来一个鹤氅男子，正是龙王。

        只见龙王侧首听半晌，道：“玄水仙子果真来了？我怎未听闻半分？”

        他原地走了几圈，道：“这许多人都见了，应不是假，说不定是玄水仙子不愿见我，故意躲我。我这便寻她去！”

        他忽停下又道：“不行，我得先降雨，仙子难得来我这里，怎能叫她被这干旱吓走了去。”

        于是梆子忽急如惊雷，琵琶嘈嘈如急雨，那边还在故意谈论的几人一愣，顿时狂喜：“下雨了！下雨了！”

        汉子伸手接雨，热泪盈眶唱道：“大雨滂沱击我手，心中惊喜难言明。一时热泪和雨下，不顾衣衫湿透，疾走到田间。任雨打风吹，滋润土地心头！”

        “走，种地去！”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下台，留下龙王在台上来回转圈。

        转过几圈后，龙王走到台中间道：“听闻仙子大驾来，我怎找这一月未见人影？莫不是仙子早已离去？”

        这时普元穿着一身旦角戏服上台，在台侧找了个面朝看客的位置背对龙王站着。

        龙王转过身看见一女子身影，登时大喜，忙喊道：“仙子留步！”

        台下轰然大笑。

        为了戏剧性，普元只换了戏服和头套，仍是老生的脸谱和长胡须，脸和身体极其分裂。

        普元站在那里，故意抬手捏一个兰花指，夹着嗓子道：“龙王有何贵干？”

        龙王脚下一停，迟疑问道：“仙子声音怎有些变化？”

        普元跺一下脚，仍夹着嗓子道：“前几日遇一恶蛟，不甚伤了喉咙。龙王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龙王一听顿时急了，忙道：“仙子留步！”

        他唱道：“闻听仙子大驾来，龙王我心中惊喜难自抑，降这大雨迎仙子。仙子应知我心意，恋慕仙子三千年，从无一日把心异。仙子若肯怜悯我，收下我这颗痴情痴意痴等的心。龙王我定捧金山银海，千江万河，珍禽异兽，铺你我成婚的路！”

        普元呵呵笑着，道：“龙王当真心悦于我？”

        “千真万确！”龙王回答得斩钉截铁。

        台下又哄笑出声。

        “那我若是留在此地，龙王可会按时降雨？”

        “自然。仙子喜雨，我便是让这里日日降雨也使得。”

        “呵呵呵，龙王可要说到做到哦？”普元夹着把恶心死人的嗓音，在龙王期待的眼神里缓慢转身，回头，冲突然全身僵硬的龙王抛了个媚眼，“龙王可还满意你看到的？”

        龙王：……

        龙王的手都在颤抖。

        在台下一片哄笑声里，龙王怒吼出声：“普元，你给本王去死！”

        龙王追着普元下了台。

        龙王像被撤下去，猫神龛又被摆上台。

        普元抱着小猫走上台，唱道：“雨水连绵解旱情，我这喵神大发威。不过香火两万人，哪能难倒我普元。三千年后蟠桃宴，看我吃得肚儿滚圆！”

        陆陆续续又有人上台，来者皆抱着只猫。

        没多久人到齐，随意抱着猫坐下，开始神秘·聚众吸猫·仪式。

        忽然有人走上前问道：“老兄，不知这喵神可管姻缘？”

        普元看他一眼，摇头道：“不管。”

        “那可管财富？”

        “不管。”

        “仕途？”

        “不管。”

        “这喵神怎什么都不管？”

        “不，它管一样，”普元笑眯眯道，“管心情愉悦。”

        “这怎能混为一谈？”

        “如何不能？令我悦者皆可供奉。”

        那人摇头，一脸不赞同道：“鬼神之事这般儿戏，老兄不怕鬼神发怒吗？”

        普元悠然抚着猫，对着台下道：“鬼神之事，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

        “若信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便信，若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便不信，管那么多作甚。”

        “咚——”铜锣敲一声，戏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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