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这场风暴来得比谷寻想象的还要快。

        罡风肆虐，黄沙漫天，周围的能见度低得可怕，车身被碎石打得噼里啪啦响，为此谷寻不得不改变行进方式，放慢了速度，越发地小心翼翼。

        黑色的铁盒子在荒岭上缓慢移动着，远远看起来就像是只蜗牛一样。

        车子里安静地可怕，几乎只能听见机器运行和碎石击打的响声。谷寻瞪着眼睛坐在驾驶位上，全程绷着神经，一丝都不敢松懈。仔细一看，眼底都是疲惫的血丝。

        就这么顶着风暴走了差不多大半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安全抵达了夏基地。

        期间，被“绑”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醒过一次，但很快又昏睡了过去，直到谷寻把他从车上拖下来丢到担架上的时候，对方仍旧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

        谷寻：“……”

        莫名觉得有点火大是怎么回事？

        “老三，去把老大叫醒干活了。”

        “收到。”

        金色小球从腕表上脱离，飞向一处隐蔽的卡槽中，片刻后，大地颤抖、霜雪塌陷，眼前的一片死寂的基地忽然就活了起来！

        门口的灯光亮起，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沉重的铁门自动拨开尘土与霜雪的阻碍，向两边缓缓打开。与此同时，一道娃娃音在耳边响起。

        “主人，欢迎回家！”

        它感慨地说道，“真是好久不见了，您上次回到夏基地的时候都还是上次呢！”

        谷寻：“……谢谢你的冷笑话，但是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换句新的？”

        夏基地的系统名叫夏小正，名字来源于古地球时代的一本古籍（1），是一个高度智能的仿人脑系统。

        它的所有程序是几个老前辈一起写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恶趣味，给它设定了一个娃娃音，但实际上这个系统的“年龄”比谷寻还大。

        同样的话，谷寻从记事起就听到现在，她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门口的灯闪了闪，似乎是在消化她的命令，卡了片刻后才做出回应。

        “收到，已记录。”

        “每年都记录，每年都不改。”谷寻吐槽了两句，拖着担架径直往基地里走。

        然而就在她进门的那一瞬间，基地里突然亮起了橙色警报！

        “检测到外太空人类，危险！检测到外太空人类，危险……”夏小正整整重复了三遍，如临大敌。

        谷寻无奈：“我知道我知道，别念咒了。我心里有数。”

        地球时代的人类跨越国境尚且需要先做体检，更何况星际时代。

        虽然大家都是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类，但是由于居住星球不同，人类身体内的情况也就不一样。贸然接触，很容易出事。

        白草星的环境相对单一且落后，没有那么多病原菌和传染病，因此也不具备相应的免疫能力。相对于那些高等星球来说，其生态系统是十分“脆弱”的。

        先前在野外近身接触是迫不得已，如今回到了基地当中，谷寻自然不会再把人给贸然带进基地内部去。

        不过除了消毒之外，他身上这些伤口也得好好处理一下才行。

        基地大门和基地内部之前还有一道门，中间空出来的这个区域虽然也在整个基地的大范围内，但只能算是外围。平时停车、消毒都在这儿进行，所以谷寻才会放心地将人给拖进来。

        她将人拖进隔离室，系统已经帮她打开了消毒舱。进门的瞬间，“呲”的一声，一大股喷雾兜头洒下，房间里全是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谷寻的个子不算矮，但架不住男人比她还高上一大截。为此，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人给挪进营养舱里，累到脱力的同时，深觉自己可能干了一件蠢事。

        她不禁懊恼地想：这才刚开始而已，以后的麻烦恐怕会越来越多。

        不过救都救了，她也不可能再把人给丢出去，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之后要怎么安顿他，也得先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好不容易将人给塞进去了，谷寻啪地一声合上舱盖，靠在旁边喘气，同时发号施令，“……老大，一会儿你先给他消个毒，血液取样，然后做个全身检查，重点关注一下他体内的辐射情况，最后开启治疗模式。”

        她顿了顿，犹豫道：“营养液存货不多了，最多只能给他用十瓶，听见没？”

        白草星和外界严重脱节，贸易十分困难，营养液之类的东西基本上只能靠她自己做。

        但因为原料不怎么好找，基地里的营养液常年处于紧俏状态，这么多年来，她也就偶尔受重伤的时候用过四五瓶，不求瞬间痊愈，治个七七八八就行。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命悬一线的份上，她才不舍得一次性用这么多——饶是这样想，谷寻还是觉得牙酸肉痛。

        “……算了，十二瓶吧。还得用他研究呢，这会儿死了可不行。全部记账，到时候让他自己想办法还债！”用救人的名义换取研究机会可比强制实施来得简单多了。

        到时候谷寻不仅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展研究，也许还能白捡一个劳动力，简直一箭双雕。

        当然，前提是对方得配合。

        要是不配合的话……

        谷寻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全然没注意到营养舱侧面的显示器上的心跳数值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波动峰值，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头顶上很快便传来一声“收到”。

        交代好一切，谷寻又转头出去停车入库、维修、内外消毒检测……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她总算是进入了基地内部。

        为了应对白草星恶劣的自然环境条件、同时也为了躲避凶兽的袭击，整个基地呈半地穴居式，有一大半的建筑体都藏在地下。而剩下那一部分露在地面的，基本都铺设了太阳能蓄电池。

        为了节省能源，基地里的照明装置大多是感应光源。

        随着她的移动，头顶上的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谷寻的视线一一扫过基地里的每一个角落，将其与记忆中的模样进行对比，排查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

        白草星气候特殊，一年只有冬夏两个季节，冬短夏长，更迭期短得要命。

        每当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他们就必须离开主基地，前往位于星球另一边的小基地过冬，等到冬天快结束的时候又匆匆赶回来。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因此，主基地也被称为夏基地，那个小基地则被叫做冬基地。

        如今距离谷寻上一次离开夏基地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但基地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地狭小、老旧、机器电线乱得下不去脚。

        对于这一切，谷寻接受良好。

        毕竟这个基地已经是几十年前建的了，缝缝补补这么多年还能继续使用已经是奇迹，实在是不能要求太高。

        只要培育室没坏……

        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谷寻推开培育室的大门，抬眼就看见了对面墙上的几个无情的大洞。

        而旁边的田地里，她离开之前种下的那些绿油油的秧苗早在冬季寒冷彻骨的风雪中变成了一堆蔫耷耷的枯草。

        谷寻：“……”

        傍晚的风裹挟着风沙，从洞口呼啦啦地往里吹，三个大小不一的洞口正好呈倒三角形状排列，仿佛是在嘲笑她说——

        呵，天真：）

        谷寻发誓，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她肯定会将昨天遇见的那只食铁兽好好教训一番，而不是光踹一脚就了事。

        但很显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靠近地面的那个洞口最大，形状也不规则，旁边的金属墙上甚至还留有牙印，除了老对头食铁兽，谷寻不作他想。

        “……草啊！”

        她想不通，这些家伙的牙到底是什么做的，磕起来不崩么？明明她走之前已经想办法将墙加固了一遍！

        谷寻忍不住骂了一串会被打马赛克的脏话。

        骂骂咧咧地从旁边拖了两块木板过来将洞口暂时堵住，她又抬头去检查头顶那两个洞。

        空中的两个破洞都是出在玻璃大棚上，洞口小而精准，和刚才地上那个狗啃似的缺口有很大的不同。

        食铁兽虽然是她家菜园子的常客，但它们体型十分笨重只会钻洞，别说是飞起来了，连爬树都不会。

        很明显，这两个破洞应该和他们无关。

        “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飞禽干的。可是以前也没见有鸟来过啊……”谷寻皱眉喃喃道，“难道是和玻璃大棚有关？”

        白草星气候失衡，冬季的霜雪厚得离谱，再加上基地里没办法放人留守，冬季想要种植作物，几乎难于登天。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摸索解决办法，但始终没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

        谷寻记得她小时候，长辈们也搭建过温室，但那会儿用的都是苫布（shan4），后来在某场大风暴中，苫布被吹跑了，温室没了，庄稼也没了。

        后来父母就改用了玻璃，但是由于基地里材料不够，也就只做了几扇天窗嵌在角落里用来改善一下日常的采光条件，对于冬季种植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去年谷寻侥幸找到了一处埋在地下的城市遗址，挖出了不少玻璃碎片，这才想办法熔了个温室大棚出来。

        没想到这才用了第一个冬天就被啄成这样了。

        站在那些飞禽的角度试想一下，大冬天的，哪儿都找不到食物，猛然见瞅见一抹绿，可不得冲进来大快朵颐么？

        谷寻看着田里那些倒得歪七扭八的秧苗，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这些种子都是从她的口粮里省出来的啊！

        少女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

        还好只是试种，损失不算太多，否则她估计现在就要冲出去拿□□了。

        “……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不然就只能拆了重建。”谷寻皱着眉自言自语，一边熟练地拿起一旁的农具往田里走去。

        基地里的农田并不算大，最早的时候不过二三百平方，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扩建，逐渐扩大到了将近两千平方米，也就是三亩左右。

        或许有人会觉得很可笑。

        早在几万年前的古地球，世界还处于奴隶制社会的时候，一个人就能种70公亩、即十亩左右的地（2），几万年过去了，机械不断发展，种地面积反而倒退得只剩下了将近三分之一。

        但事实上，不是他们不想种，而是种不了。

        由于那段黑暗的岁月，放射性污染早就渗透了整个星球，甚至遍布整个宇宙中有人类生存的每一个角落。

        土壤里重金属含量超标，动植物纷纷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能够入口的粮食越来越少，几乎是每个星球都在为了土地而发愁，区别只在于程度高低而已。

        前辈们能够想办法在白草星上弄出来这三亩勉强能算“干净”的农田，实属不易。

        为了保持土壤的肥力，他们还特意将这小小的三亩田给划分成了四块进行轮作，正好呈一个“田”字形。被谷寻用来实验冬种的，正是其中一块刚刚结束休耕期的土地。

        马上就该准备今年的第一轮播种了，她得赶紧将这一片狼藉给清理出来才行。

        少女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然而就在她拔完一株枯藤，准备将手伸向下一株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看看她发现了什么？

        那些枯枝烂叶的遮挡下，竟然藏着一株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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