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

咚咚咚。

        这个规律的敲门声，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听就知道，拉文克劳的麻烦宝宝梅森又来了。他开始有点后悔对她的纵容了：本来周六和周日的上午他都可以用来睡懒觉，但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一点，和外人有约的时候，他还是会安排在9点见面，以维持一个自律的形象。现在他知道这个做法有多么失算了，他已经有一个月都没机会睡懒觉了。

        从前就没有梅森这么烦的人！没完没了地来找他！杀了三个小白鼠还不够！这死丫头没几天就又冒出了新鲜点子，叫做什么“半致死剂量”。

        简单地说，就是，她要用48只小白鼠，雌雄各半，大致一样的年龄和体重，以同样的饲料喂养半个月之后，把它们变成瓷花瓶，摔碎，然后一直等待直到有一半碎花瓶变成碎尸，这个时长就叫做碎花瓶时间（没错，梅森给这个恶心的实验取了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名字）的“半致死剂量”。接下来她还要继续等待，直到所有的碎花瓶都变成碎尸，因为她要统计一个见鬼的标准差和正态分布，雌雄分开统计。

        连他，西弗勒斯·斯内普都觉得这有点太阴暗了，但是还没有完。

        然后，她要用不同年龄和体重的小白鼠重复以上实验，嗯，假如第一步的数据雌雄有差异的话，后续的实验就同样要雌雄分开进行。这个叫做线性回归，她要研究出碎花瓶时间和年龄体重的线性关系。

        再然后，她还要对存活时间（又是一个看似很美好的名词）内恢复的小白鼠做迷宫测试，好确定这个变形过程有没有伤到脑子！这可是会弄死小白鼠的变形，怎么可能不会伤到脑子！更搞笑的是，所谓的迷宫就是一个丁字形的交叉口，一边放着一块奶酪（奶酪！），另一边是电击，按照梅森的说法，重复若干次之后，小白鼠就会直奔奶酪那个方向，而这个重复的次数，就可以用来衡量小白鼠的记忆力，也就是大脑的功能！存活时间和记忆力的关系，她也要做一个线性回归。

        西弗勒斯·斯内普恨不得给梅森小丫头也来一个迷宫测试，他要两头都放电击。不，他要一个真正的迷宫，每一个墙角都有电击！我让你跑！

        他想象着一只小白鼠顶着梅森的脸蛋，在无边无际的迷宫里东奔西跑，到处都没有奶酪，到处都是电击，稍微消减了一点起床气。

        他想起了一个新的问题。

        维多利亚从书包里掏出小白鼠，然后是一个挨一个的迷宫，摆在地上——现在桌上的空间已经不够了。

        斯内普教授没有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要是不得不施展一个咒语一千遍，打人的心都要有了。何况是变形咒这种低级咒语，斯内普教授说不定已经在后悔没有把她交给麦格教授了，她得好好讨好他。

        “你是怎么从礼堂偷走这么多食物喂这么多小白鼠的？”

        “偷？我没有，先生。后面这些小白鼠都是喂的维持饲料，就是从半致死剂量实验开始的。我要对实验数据负责的。霍格沃茨的食物会破坏实验的可重复性。”

        “维持饲料？”

        “与之对应的是繁殖饲料，先生。”

        “所以全都是从麻瓜英国买来的？你花了多少钱了？你从哪里来那么多钱？”

        “我爸爸给我的。”

        “零花钱？”

        “嗯，算是吧。”维多利亚想了想，“我的零花钱归我自由支配，只是要和我父母报备。我花钱不多，往往就攒了下来。”她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扁扁嘴，“那些卖给格林格拉斯的香水就是这么买的。然后我爸爸会把正当大额开支又报销给我，基本上就是买书买电脑买实验材料的花销。这些小白鼠和饲料的钱都是我爸爸出的。”

        “你和这些小白鼠一起睡觉？”

        换任何一个人来，这个问题都会听起来很猥琐。但维多利亚明白斯内普教授的意思，她笑了笑：“我一个人住一个四人间，小白鼠的笼子在斜对着床的墙角里。而且我不是一次弄进来400只小白鼠一直养到现在的。”

        对哦，西弗勒斯·斯内普想了起来，她是弄来一波弄死一波，弄来一波弄死一波。他还是应该让她跑跑迷宫。

        今天的实验时间很短，只有一波，所有的小白鼠维持了48分钟的碎花瓶状态，加上跑迷宫也才1小时多一点。然后梅森又是干脆利落地一手一个，半分钟处死了所有的小白鼠。

        “这就完了？”西弗勒斯问，“是因为小白鼠死光了？钱不够用了？你是不是没敢告诉你爸爸真正花了多少钱，弄死了多少小白鼠？”

        梅森冲他笑了笑（她居然还笑得出来！），“今天是最后一次实验了，现有的数据已经足够了，先生。”

        西弗勒斯翻了翻她的实验计划，确实是最后一波了。“但是，雌小鼠的半致死剂量是72分钟，雄小鼠是68分钟。”

        梅森又笑了笑，“一般来说，不管是什么数据，如果是线性相关的，中间三分之一的线性关系是最精确的。具体到我们这次实验里，我看重的是大脑损伤，碎花瓶时间越长，复合损伤就越多，从3分钟到48分钟，我觉得已经是极限精度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轮到他像个白痴一样听人解释。

        “先生，”梅森小丫头已经收拾好了小白鼠尸体，抱着盒子站到了门口。他们又来到禁林边缘，西弗勒斯暗暗地给这个地方取了个名字：女王领。梅森依旧是老一套，挖坑，埋，鞠躬，“感谢你们为科学做出的贡献。”

        西弗勒斯又带着梅森回到他办公室，他看他的书，梅森坐在他对面写她的实验报告。她写得很快，结束的时候甚至还没到午饭时间。

        西弗勒斯内心佩服了一下这个女孩，嘴上淡淡地问，“我记得我们记录了不少数据吧？”

        “前面的数据我已经整理好了，其实线性回归也已经做好了，我也预测了今天的数据，”女孩微微有些得意，“误差范围之内。所以实测数据一出来，这份报告就算完成了。我认为我应该是第一作者，但是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愿意当第二作者，先生。”

        西弗勒斯轻哼了一声，哪怕斯拉格霍恩都不会这么不要脸，他只是施了一堆变形咒而已，实验设计、数据统计和分析都是梅森自己做的，这根本就不能算合作论文。“你是唯一的作者，梅森。”

        “但是，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先生。没有你我根本就办不到。”维多利亚是真心的，“这不是为了分享名誉。我不是在讨好你。你指导了我，你帮助了我。你值得第二作者。”

        “名誉，什么名誉？”西弗勒斯顿时警觉起来，“你的脑袋里是芨芨草吗？你想让多少人看见这个？你不要命啦？”

        “我……”维多利亚困惑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要发表论文而已。这不就是所有论文的使命吗？发表出来？”

        “发表？你想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你干了什么吗？”西弗勒斯压低声音，他就知道，这个梅森一不小心就能捅出乱子来。

        西弗勒斯抽出魔杖，四下里施了几个保密咒，“坐下。从头开始告诉我你的计划，一个字也不准漏。”

        坏了，维多利亚心道，她好像又踩进了一个雷区。“我一开始想知道，变形造成的死亡和杀戮有什么区别，这个太形而上学了，所以我改为研究变形和分割多久会造成死亡。然后我想知道变形和分割会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后果，再然后我想要确定定量研究的可行性，并且我们成功了。”

        “然后发表你的研究成果？”斯内普教授捏起她的实验报告摇晃着。

        “是。”

        “而你，一分钟也没有想过告诉我，你打算最后公开你的报告？”斯内普教授沉着脸，盯着她的眼睛。

        “额，”维多利亚看看斯内普教授，抬眼望天花板，又垂头，最后她尽可能恭敬而温和地说，“先生，在麻瓜英国，我们默认所有的论文都是要公开的。发表论文几乎可以说是科学家的唯一工作。我们不会把论文藏起来。事实上，和论文有关的唯一的坏事就是，有人会为了发表论文伪造数据。我是说，发表论文，我……我都不知道有什么论文是不发表的。”

        “保密的意义就是你不会知道它的存在！你当然不会知道这种论文的存在。”

        当然了，麻瓜英国也有不能发表的论文，比如国防部赞助的研究，比如不符合伦理的研究。既然斯内普教授这么生气，维多利亚觉得，她的小白鼠花瓶碎片实验也许过于挑衅魔法英国现有的大众认知了，毕竟这是一个1692年之后就没有什么重大科学进展的世界。斯内普教授要保密，那就保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生。我们这个研究是不符合伦理的，所以应该保密。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现在明白了。我同意，我们这篇报告应该保密。”

        西弗勒斯·斯内普感到一阵无力，梅森认错很爽快，他相信她不会对他撒谎。但是，他现在十分确定，以后还会有很多事情，和这件事情一样，他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而这个问题迟早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先生，”他自己招来的麻烦精又开口了，“我之前说了很多次，这是为了确保实验的可重复性。我的意思就是，麻瓜英国，额，麻瓜世界的论文都是这样子的，发表，让同行重复相同的实验，确认或者否认。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变成一个确切的知识，用以支持后续的研究。”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头更疼了，梅林啊，听听，她还有后续的研究呐。

        “我完全同意这篇论文应该保密。只是，先生，你看，我们这个制度就会导致，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一个人有相同的疑问，他就不可能找到我的论文，问题解决。他完全不知道我们做过类似的实验，他只好自己从头开始再做一遍。然后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我们就像是一群人行走在黑暗中，没有火把，看不到火把，因为点燃火把本身就是禁止的。只有极度幸运的两个人，因为靠得很近，所以才看到了彼此的存在。”

        “够了，梅森。”西弗勒斯感到了危险的信号——他居然倾向于认同梅森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有电脑，有matlab，而你只有一个计算册。”

        “够了，梅森，今天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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