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雏啼

南贺川在宇智波与千手的勢力属地之间，像是神明用指划下的分界线，阐释着什么叫泾渭分明。经年累月之间，许是受到宇智波的火气沾染，又受到千手的生机鼓舞，尽管到了冬天最冷的时节也少有全段结冰的时候。即便结了冰，也是薄的，轻轻一按就裂开，再用力就能开洞捕鱼。

        小鸟游夫妇趁天色未亮，便趕往南贺川，希望赶在河川出现结冰的情况之前，能求得善心的船家捎带一程。毕竟他们身无长物，可拿出手的只有数塊皂角，渡海的费用还得指望它们来换。

        因为怕被不良跟踪，他们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虽然在有些时候绕了点路，但中午前应该能到河边。

        “等等！”丈夫浩司拦住妻子，他听到森林不远处传来少许动静，是木枝和树叶被踩断的声音。

        “人还是动物？”夕梨被丈夫的凝重感染，忧心地轻问，渐近的脚步声被重物砸地的声音中断了，遗下独属森林的安静。

        “殊……”浩司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侧身弯腰缓缓向最后的声源走近。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不顾一切、冷漠地离开，妻子害怕地想道。

        参天的大树下基本没有灌木丛的存在，走近的浩司轻易在一棵古树后发现了声源。夕梨见他放下戒备姿态，也来到丈夫身边，小心翼翼地探望：“这伏在地上的……啊，是个女孩子！”

        她快步走近地上的女孩，抱起来探了脉搏，“还有心跳！”

        女孩似乎逃命已久，因寒冷虚脱而倒下，昏迷间还不断喃喃道：“妈妈、妈妈……”她发丝结着霜，眼尾更似有淚珠渗出。

        夕梨抱着满脸尘污，衣服破烂的女孩子，充满希祈的眼光望向丈夫。浩司顿时明白妻子的意思，皱起了眉，道：“这天气看着要下雪了，我们还要赶路，又不知这孩子身后有何追兵，怕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夕梨没有回应，只是低头说了一句：“要是我们的女儿还在的话也该这么大了吧？”

        夭折的女儿，是夫妻两人心中难以逾越的伤痕。听闻妻子的话，于心不忍的丈夫叹了口气，唯有背起昏厥的女孩，领着妻子前往南贺川河边。

        他在岸边放下女孩，留下包袱和糧水给妻子，独自去找寻附近的住家。假如找不到，也能看看哪个位置的水流适合渡河。

        妻子以手帕沾了少许皂水，温柔地拭抹掉女孩脸上的尘土脏污。女孩的五官很精致，也更突显右脸和下巴的刀疤，这种突显让人心疼。如此美貌，若家里没有能力保护她，引至災祸，也不足为奇了。

        她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子和弱者一样残忍，何况是两者都佔了的人。

        许是她的擦拭让女孩幽幽转醒，警惕地坐起来，却在看见她那一刻卸下所有防御，她红了眼眶，里面似有淚光打转——“……妈妈。”

        ———

        去探路的浩司担忧不已，附近并无人家，他自然也找不到过河的船家。

        他们现在身处的一方，乃属宇智波家族的属地，虽然与宇智波本家有一段距离，但过河后即属千手一族的范围，以至于居住在附近的平民平日那是尽量远离南贺川。何况此时已过了秋肥季节，家家户户早准备好过新年了，谁还要冒着被怀疑是敵族间谍的风险靠近河边。

        看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过河了。

        他们本就是看准了此附近较少人烟，方便避开都城贵人的耳目，渡河后又可抄近道前往火之国东南边的港口，方才走这条路，没想到却是累苦了自己。

        浩司靠向河岸，一边往回走，一边观察两岸的地形。狭窄之处水流湍急，水面平缓之处却过分宽阔，他们身上的皂枧又不能沾水，不论怎么看，想渡河都只有一个字：“难”。

        他叹了一口气，打算回去和妻子商量商量，毕竟两个脑袋总比一个强。

        水浪哗啦响，涡流急转。波涛起伏间，一抹深褐夹杂在漂流的树枝和落叶中浮沉。急忙赶路的浩司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忽然想起了与包袱湿水后如出一辙的褐色，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跑回去刚才两人分别的地方。

        晚了，晚了，他远远便望见只有昏迷女孩躺倒在树下，妻子和包袱却已是不知所终。

        他又想起了河水中翻滚飘浮的褐色布料，几乎是强迫自己不去望向河川，自欺欺人地往森林的方向呼叫着妻子的名字。

        “夕梨——！”

        注定徒劳无功的呼唤在林间回荡，他的希望也和脚步一样慢慢后退，一步一步往河边挪移，也开始相信最不愿面对的猜想。

        为什么呢？他们已经从都城逃到这里来了，眼看新生活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如被名为“悲伤”的巨虎咬住了全副心神，当浩司在寒冷刺骨的河水中挣扎时，竟是无法回忆起自己跳进河里的细节。

        水浪扑面，配合漩涡把他打入水里，在河床处混浊的泥和水草之间，浩司瞥见妻子的深蓝外袍。

        “要将妻子找到”，成为仅存在浩司脑海中的執念，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潜下去，想要抓住那抹深蓝——

        川流至此变得汹湍，再往后便是瀑布了。他不知自己在水中到底多久，勉力张眼，早已看不见妻子的身影，更看不见那深蓝的外袍。

        在静奈看来，这个丈夫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妻子掉进河里，已经遭遇不测。

        就像人类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并不停地论证自己所相信的，最终将之奉为“真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为了证实他所认定的”猜想“就是“真相”。

        虽然他之所以有这个猜想，和她一路上布置的心理暗示和幻术脱不了关系。

        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她脚边，皆死于幻术和溺水。如果按一般忍者的做法，直接拷问然后杀人收尸便是了。

        静奈自嘲地想道，彷佛用这个方法，就能稍微减轻她的罪孽。

        除了杀人的手法不够干脆俐落，其他地方她都做得符合要求。若这次任务除了达成以外还有考核标准，说不定她也能评个优良——血红色的优，血腥味的良。

        取下任务要求的身体部位，其余便用家族配给的卷轴收起来，之后再处理。

        做完这一切后，静奈抬起头望着天空。深冬的日照较短，树隙间漏落的夕照斜指东方，像是在指引方向，而想往东方去的两人，俱已不在。

        现在回去的话，新年那几天剛好可以在宇智波族地里过，就是不知她和风雪，哪个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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