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泽漆控制着枉死力在地上画了道传送阵法。

        王潇瞪大双眼：“这是宋清明的获得的能力，你……杀了他？”

        “宋清明？”泽漆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林九言家拐角处小店地宋老板，“没有，他弟弟教我的。”

        王潇显然有点不信，后退几步，摆出防备的姿态。

        泽漆也不在意，眼神片刻也不离开阵法，在一团黑气之中，缓缓出现漂亮的少年，是他熟悉的样子，可惜那双温柔的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布。

        泽漆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九言不知所措地躺在泽漆怀里，俩人对视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将人一把推开，蹭地站起来。

        “又来？”林九言皱眉，手里已经飞出数道火行咒，“我又不是傻子，还能被骗三回？不是我说，你们冒充这家伙有什么用，他又不是我的谁。”

        林九言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朝泽漆身上点火。

        泽漆用枉死力挡住那些火，拉着林九言的手：“这回是真的。”

        他们的掌心接触的刹那，两人身上的什么东西建立了连接，古人说的，心有灵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林九言惊奇地发现，泽漆身上的枉死力已经换了一种形态，不再像之前一般混沌无序，躁动而充满攻击性。现在只剩下一片澄澈的海，很温柔，很舒适，很平静，无垠的宽广。

        泽漆已经好了，不需要他治了。

        他触电般的收回手，生硬的把视线转移开来。

        泽漆却突然靠得很近，伸手取下他蒙眼睛的黑布，修长的手指在他的眼角点了点，淡淡的黑气萦绕着，最后凝成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泽漆呆呆地看着，失了神，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还是不像。”泽漆低声说。

        若是常人，是根本听不清的。但是林九言耳力过人，这四个字清清楚楚地砸在他的心里。他心里一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把泽漆推开，不敢再抬头。

        “我想带你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我，到时候我就走。”泽漆柔声说。

        林九言陷入沉默，现在他也没有地方可去。  况且看到世间万物，是他过去根本不敢想的奢望。

        “林九言，你冷静一点。那种乱七八糟的心动，不过是因为你只能看到泽漆一个人罢了，碰巧这家伙还长得有点好看。等你看到了更多的人，就不会这样了。”林九言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

        “那就是默认了。”

        这时，黑夜已经到了至暗时刻，副本的任务明明都已经完成了，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传送点。

        原本躲在宿舍里的徐敏也跑到教室来，气喘吁吁地拉开灯：“潇，你说过，过了三点还没回宿舍就来教室找你。”

        王潇：“啊，正想回去找你。”

        “这二位是？”

        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她，教室破旧的白炽灯又突然熄灭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涌动。

        这味道林九言简直不能太熟悉，就是之前他在图书馆闻到的味道。他想起那些缠着他皮肉的丝线，已经开始浑身不自在了。

        现在借着月光和泽漆用枉死力给他修复的眼睛，才看清这些东西原来是一道又一道的影子。

        “快跑吧。”林九言话还没说完，发现徐敏和王潇早跑得没了影儿，到底是在这诡异的游戏里摸爬打滚这么久的人。

        泽漆拉着林九言，也跟在她们身后跑。

        林九言被这么牵着，都没来得及关注身后追击的影子，心一直在颤，他想挣脱开，偏偏泽漆用了老大的劲儿，他的挣扎都是徒劳。

        “放开，我自己会跑。”林九言的语气里火药味大得很。

        泽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稍微松了一丝，不过只是害怕把林九言给抓疼了，林九言还是完全无法挣脱开。

        “不能放。”泽漆的声音不疾不徐，平淡如水，“为什么老凶我。”

        “因为你很烦。”林九言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

        “我们算是生死之交吧。”

        林九言抬头，凝视泽漆的双眼，然而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又慌乱地避开，低头不语。

        原本这间教室在五楼，按照他们这个速度，别说五楼，就是十楼也下到底了。可是现在他们还在楼梯上拼命地跑着，看不到底。

        但是没有人停下，谁也不想被那些影子缠上。

        终于是两位女生体力不支，眼看着泽漆拉着林九言就要追上来，王潇和徐敏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人拿书，一人执笔，书本里飘出几朵不起眼的桃花，形成了一道屏障。

        泽漆眼看刹不住车，却先想着把林九言护在怀里，

        那些桃花是枉死力凝成的，一碰到泽漆的皮肉，就化作匕首形状的黑气，刺穿他的皮肉，迅速覆盖大大小小的神经，若是常人，会被这种痛苦折磨得生不如死。

        泽漆差点从楼梯上摔倒，还是林九言扶着，才不至于滚下去。

        然而两人这么一耽搁，身后源源不断的影子像一条条长蛇，悉悉索索地缠绕上来。

        枉死力入侵人体后，会尝试不断地攻击人的意识，驱使人去杀人，以获得更多的绝望与恐惧。

        可是这些枉死力进入泽漆体内后，除了最开始造成了皮肉上的痛苦，最后纷纷汇入了心灵之海，掀不起一点儿浪花。

        泽漆缓过劲，眼看着影子齐刷刷地朝林九言扑过来，他立刻把林九言往自己身后拉。林九言自己也画出了数道火行符，一部分影子被烧掉了，但还是有一小团影子被忽略了，缠上了林九言的小腿。

        “啊！”林九言惨叫一声。上一回被这些东西缠上，他只觉得恶心，后面扯下来，也只是因为皮肉被缠住而疼。可这次，除了单纯的皮肉之痛，一股邪恶的力量在他的意识里冲撞，好像有人在他的头脑里埋了炸弹一般。

        他失去了对枉死力的天然压制，原来宁霖从他体内夺走的东西就是这个。

        在痛苦的间隙里，他还在想，是不是宁霖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只是为了他身体里的那样东西。

        老王也是。

        为什么一开始不拿走，偏偏要等到现在？林九言想，在他用断生剑杀泽漆之前就拿走，他也就不用背负所谓“杀死鬼王”的责任了，他也不会在枉死城里用断生剑刺穿泽漆的印堂，也不会和这个自己无数个夜晚梦见的背影相遇。

        他还可以抱着美好的幻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希望下辈子是个正常健全的人，或者当一只大熊猫也不错啊。

        当一只大熊猫。

        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冒出缕缕黑气，要刺穿泽漆的喉咙。

        在寻松山救的那些人，都曾经杀死过自己最爱的人。

        而林九言，清醒的时候就杀过，现在还要看着失去控制的自己，无能为力。

        他越是绝望，越是痛苦，枉死力的能量就越强大。

        泽漆抓住林九言的手，说：“勿生一念。”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在林九言的额头上，刹那间，一股温柔如水的力量从他的额头缓缓流进全身。肆意冲撞的枉死力瞬间平息，随着那股暖流一起流向林九言的心间——这里还是一片混沌的深渊，此刻出现了点点星光。

        “藏在我身后。”

        剩下的影子齐刷刷地飞过来。

        “这些影子，是高度浓缩的枉死力……这么多，你怎么可能受得了？”

        泽漆垂下双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这一瞬间，世界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他自己，也不存在了。

        枉死力涌入他的身体，最终都汇入心灵之海，在一片蔚蓝之下，藏着一双绝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星辰大海，有繁花似锦。

        而褪去枉死力之后的影子，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本本书，有的厚一些，有的薄一些。

        泽漆抬眼，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情绪，如同一面镜子，林九言能从中看到一脸震惊的自己。

        “放心，没事。”

        “你怎么做到的？”

        “‘道’就在混沌的欲望背后。心中无欲，则清净矣。”

        “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

        泽漆点点头，低头去看那些散乱在地上的书，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拿起一本不算很厚的书，封面写着一个人名——王惜年。

        “就是他。”泽漆把书递给林九言，“我曾帮他替死，他告诉我，桃花源里有个神秘的组织，专门研究枉死力。可我一年前遇到他时，春分已过，只能等到今年。”

        林九言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想了老半天，一拍脑袋：“王惜年——他是老王的弟弟！”

        林九言想到老王，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童年那些噩梦般的记忆被重新唤醒，以至于后来老王对他的好都让他觉得不真实了。

        他尝试着翻开那本书，却发现里面是空白一片，一个字也没写。他困惑地合上书，但也不好丢回去，就只得一直拿在手上。

        无限循环的楼梯也自动解开了，两人走了不到一分钟，就走出了那栋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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