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走出那栋教学楼，空间变化，两人回到了藏霖山山脚的泥泞路上。而不远处，是山下的一块空地，上面画着一个巨型传送阵法，正是之前宋老板的弟弟教泽漆的那种。

        一阵巨大的响动之后，那整栋教学楼凭空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生命之书！”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许多人，纷纷朝那教学楼里冲。抢那些散落一地的书。

        那些人在抢到书后，捧在胸口上，嘴里念念有词。那书突然消失了，进入了他们的心口。他们的鬼娃娃脸也碎裂，露出了他们本身的面貌。

        林九言疑惑地看着泽漆：“那些书……”

        泽漆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林九言匆匆赶路。林九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那泥泞路上，要是一不小心分了神，就要摔倒。

        “来，我背着你。”

        “不用！我已经很快了，干嘛这么着急啊？”

        “这么着急，当然是想我了。对吧，我的朋友。”这人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

        林九言打了个掌心焰，借着微微的火光，才看清了这人的脸。

        明明长了一张冷峻的脸，偏要笑眯眯的，再配上那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诡异中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林九言对空气流动十分敏锐。那男人的周围的气流非常诡异，完全察觉不出规律。他完全看不出破绽，只要这个男人出手，他必死无疑。

        映辰：“林先生，还记得我么？”

        “二楼冒充泽漆的人！”

        “在下映辰，久仰大名。”映辰缓缓靠近林九言，“预言中拯救天下苍生的圣人。”

        映辰身上的杀气愈发强烈，厚重的压迫感让林九言几乎无法喘气，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渺小的蝼蚁，在人类的脚底下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

        映辰朗声大笑，转头去看泽漆：“你本来可以和我一样强大。如今，就算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你最爱的人，扣下他的眼睛，挖出他的心脏，撕毁他的灵魂，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林九言一下子抬头去看泽漆，却发现他十分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一时间，他也抛却了映辰带来的死亡压迫感，心如刀割。

        泽漆：“他不是我最爱的人，也不是什么预言中的圣人。”

        映辰蹙眉，转头看着林九言，眯着的眼睛罕见地睁开了，几秒后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动手了。”映辰手中凭空出现了纷乱的桃花，以极其诡异的轨迹飞向林九言。

        杂乱的空气流动，林九言完全无法找到躲避的可能，数瓣花朵直直嵌入他的胸口，花朵的图案迅速蔓延开来。他跪倒在地，锁骨轻轻耸动，宛如蝴蝶在煽动翅膀。

        花瓣带着的枉死力化作千万把小刀顺着血液奔流。他抬头看着泽漆，可是内心深处藏着某种隐秘的期待。他暗暗地、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做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泽漆却是一脸平静，毫无波澜，那眼神都不像在看活物。

        此刻林九言渴望一颗能打穿他太阳穴的子弹，送他去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映辰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的反应，察觉到林九言毫无抵抗力之力后，他语调沉了不少：“极阳之体，对枉死力有天然的克制。”

        “你找错人了。”

        映辰瞟了一眼泽漆：“既然没什么用，那更要杀掉。”

        说完，他走到跪着的林九言面前，手中出现了一枚星云纹镜，直径大概是一个手掌，圆形镜，连峰钮，星云纹钮座，钮座外及镜缘为相互呼应的内向十六曲连弧纹。主纹饰带为四个星芒连珠座乳丁，间以繁复纠结的弧线乳丁星云纹。

        从那面铜镜里，林九言看到自己混沌的心灵，被黑气所缠绕。而那片混沌在不断地被压缩，混沌程度也越大，枉死力的冲撞也更加猛烈，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如同一片在寒风中颤抖的树叶。

        映辰饶有趣味地看着泽漆，用说书人讲故事的语调说：“这星云纹镜，就是传说中的七星镜，等会儿呢，小美人儿的灵魂就会被抽离出来……”

        见泽漆还是没有反应，映辰手中出现了一本空白的书：“心灵塌陷，灵魂离体。林先生，要稍微忍一忍哦。”

        林九言意识也混乱了，曾经经历过的场景颠三倒四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而心灵也陷入了极端的混乱。

        那本空白的书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林”字。

        “我跟你说，心灵塌陷，灵魂被囚禁在生命之书里，可比挫骨扬灰恐怖一万倍。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生命之书里有多黑暗。”映辰的语调高了好几度，透露出对泽漆的冷漠极大的不满。

        “我也没办法，打不过你。而且我说了，他不是。”

        映辰眯着眼，目光犀利，一刻不停地盯着泽漆，不放过一丝破绽。

        黑雾翻涌，不见苍穹。

        两人这么对峙着，目光如同匕首剜着彼此的心灵。

        最后是映辰百无聊赖地收回七星镜，生命之书上字迹也消退了。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类。”映辰笑眯眯地说，“告诉我真正的极阳之体，我就放你走。”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相信，你也不太想和我成为敌人。”

        “你已经从我身上抽走了足以覆盖全城的枉死力，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

        映辰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跪在地上的林九言，漫不经心地说：“是。”

        “你和寻松山、黑白无常的战斗，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映辰满意地点头，充满怜悯地看着林九言：“美人，你好可怜。”

        林九言的心跳快到不可思议，血脉喷张，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成了一块块破碎的拼图，下一秒就要碎裂。好在映辰收手后，他的幻觉也停止了，意识也清醒。

        他充满厌恶地一把推开凑近的映辰，扯着嘶哑的嗓子低吼：“我过得很好！”

        映辰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样子：“游戏与杀戮结束后，新的人类将会诞生。总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打破这旧世界。”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一道消逝。

        确认映辰已经离开，泽漆才敢紧紧楼主林九言，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映辰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人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挚爱之人受尽折磨而死，那种绝望与痛苦，总能给他强烈的快感。

        所以，哪怕映辰不想和泽漆为敌，他也会疯狂地不顾后果地折磨死林九言。

        在剧烈的痛苦之下，林九言眼神涣散，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紧紧地抓住泽漆的手，指甲都陷进来肉里，流了满手血。

        泽漆低头，亲吻林九言的额头。

        他将林九言身上的枉死力全部吸引过来，集中意识，将枉死力引到那片虚无的大海里。在这个过程中，必须心无杂念，否则一出差错，就是千里之提，毁于蚁穴。

        弹指间，万千杂念顿起。每一个念头都是林九言，是他迷离的双眼，是他痛苦的颤抖。

        泽漆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

        这样下去会失控，会坍塌。

        “贝母清痰止咳嗽而利心肺，桔梗下气利咽膈而治咽喉……”这声音如同钟声，敲散了他的万千杂念，让枉死力得以归于大海。

        这一次，平静的海面起了点点浪花。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林九言站起来，摇摇头。

        “还是我背你赶路吧。”

        林九言没有说话的力气，最后还是趴在泽漆的背上，一路颠簸着赶到了地点。

        他们运气也是真的好，刚刚赶到，一道星光穿透层层枉死黑雾直射下来，两人面前出现了一道狭窄的走道。泽漆背着林九言往前走，前面有微光若隐若现。

        又走了大概十几步，豁然开朗，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走过十里桃花，这里却不是书中所说的那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顺着城市的中轴线一路走，繁华的大街两旁满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白骨露于野。

        十几年前，桃花源不是这样的。

        泽漆依稀记得当年的路，绕了好久的小巷子，才找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倚着一颗大槐树，门口拴着一只老黄狗。

        “暂且休息一晚。”泽漆打理干净这张木床，把林九言放上去。

        泽漆又去烧了开水，给林九言泡了一杯茶，茶香四溢。

        “我若是走了，你看不到，怎么生活呢？”

        “我给人治病，还挣不来一口饭么？”

        “那等你适应了，我再走。”

        林九言惨然一笑：“好。”已经认清了真相，反而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了。之前是还隐隐有些期待，现在是彻底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慢慢放下就好。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就此别过，真的挺好的。

        “泽漆，你是我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林九言在心里想着，始终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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