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同归于尽

阎王身后出现了一道旋转的漩涡，不停地旋转，宛如恶魔缓缓张开血盆大口。

        “深渊。”映辰说着，手中出现了数本无字经书，唯有第一二页夹着几朵桃花，隐隐飘着香气。

        “不能让他从深渊逃跑。”陶李面色凝重，逆转七星转仙阵后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白判官闭上双眼，念念有词。

        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凌空飞起，覆盖了整个苍穹，只见它仰天长啸，如火箭一般直冲向阎王背后的深渊。

        阎王双眼顿时失去神采，沉声道：“白天，最后给你一次悔改的机会。”

        白判官以沉默回应，火凤凰疯狂地攻击那出现的深渊，遮天蔽日的翅膀能毁灭一切。

        代价是燃烧心灯。

        阎王的眼底全是悲伤和困惑，他长叹一声，随后却是仰天大笑。

        他第一次看到小白天儿，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八岁大的孩子，紧紧地抱着三岁的弟弟，怎么也不肯松开。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和弟弟。”

        小白天儿盯着他，没有放松一丝警惕。

        他带着七星判官，释放了牢里的所有被抓来当试验品的可怜人，带着小白天儿和弟弟，出来见到了真正的白天。

        “这是阳光，晒着是不是很舒服？”

        小白天儿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双眼，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落下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看着在阳光下反着光的眼泪，觉得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寻松山的张道长，陷入了生死的裂缝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再出来了。

        他看着自己出现老人斑的左手，一动不动。

        七星判官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说：“阎王殿下，不必担忧，属下能借七星之力守护您，不被深渊吞噬。”

        他是地府之主，掌管世人生死，统领万鬼。

        生而为人，死而为鬼，鬼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他们的记忆和这一世的心灵就会沉到忘川河底，形成一块基石，是地府存在的根基。

        这一切都被百年前的那场瘟疫打乱了。

        感染那种奇怪疫病的人，死后无法进入地府轮回。

        后来，他才知道，孟婆汤留下的东西，叫枉死力。

        他因人心中的枉死力而存在，整个忘川河，都是他的力量来源。

        那个叫陶杏的少年，立地成佛，跳出了生死轮回。自古有这样的奇人存在，没什么好在意的。偏偏陶杏想帮助全世界的人都跳脱生死轮回。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矣，寂灭常乐。”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山巅上，下起了花雨。陶杏法师拈花微笑，众人也都跟着微笑。而他却感到了内心深处的强烈恐惧。

        众人成佛之时，即是他寂灭之时。

        所以，他安排林执去桃源，以研究枉死力造福人类为名，暗地里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彻底丧失了人性，疯狂研究枉死力。

        林执没有让他失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得到寻松山守道人张道长的帮助，一举占领桃源。

        牺牲总是必要的。

        他发现那些地牢里被救出来的实验品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枉死力的资质，于是大发慈悲。

        “七星，这些人太可怜了。”

        七星判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桃源人的美好生活，都建立在这些人的苦难上。”

        “桃源人也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晓内情。”

        “虽说如此，桃源人能抵抗枉死力，这些可怜人却做不到。”七星看见阎王舒展的眉头，知道自己说道点子上了，“不如，重新修建一座城，以此来保护这些人。”

        他满意地点点头。

        脏活儿不用他去做。

        但他是知道的，天权天衡，用七星杀阵屠了数座城市，才收集到了足够的力量修建七星城。

        后来他们是如何变本加厉，吞并桃源空间，吸收大量枉死力供七星城，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桃源人脸上那抹恬淡悠闲的笑容，在宣告他的死亡。

        人生是苦。

        休想逃离生死轮回。

        他甚至也被这生死轮回所反噬，深渊在吞噬他的生命力，短短几年间，他的外貌从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变成了耄耋之年的老人。

        背都直不起来了。

        本来白天和白信应该要像其他七星城民一样，过着安居乐业，不愁吃喝的幸福生活。

        偏偏，他们兄弟二人有着极强的控制枉死力的天赋。

        “把他们扔出七星城，让他们在桃源当乞丐，如何？”七星道。

        他明白七星的意思，让这兄弟俩成为供养七星城的饲料。

        可是他每晚睡觉，都会梦见小白天儿刚刚见到太阳时的那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这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自己真的是个什么救世主，真的在想办法帮助什么人，而不是为了自己内心深处那强烈的恐惧。

        当他独自凝视深渊时，那滴泪水竟然如同魔术般化解了他的恐惧。

        他的生命力已经被抽完，奄奄一息。

        “阎王殿下，七星续命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七星点染了七七四十九盏灯，牺牲了无数人的生存空间和无数人的性命，才换来了他不到十年的寿命。

        他又恢复成了二十岁年轻身体，从七星灯中走出来，站在高耸入云的七星台上，吹着料峭春风，放眼望去，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好一等温柔富贵乡。

        那滴眼泪模糊了。

        身后还是深渊，缓缓地逼近，吞噬着他的生。

        “七星，带回白天和白信。”

        “是。”头一次，七星没有揣摩出阎王的真实意图。

        几年不见，小白天儿长个儿了，出落得笔直挺拔，虽然穿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却难掩眉眼的俊秀。

        “白天，还记得我么？”

        “记得，是您带着我和弟弟走出暗无天日的牢房，见到了阳光。”

        他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走下来，紧紧拥抱少年白天儿。

        白天儿和弟弟在一天天长大，而他在迅速衰老。

        每天他都会喊白天儿和白信来到他的面前，像慈祥的爷爷关心孙子一般。

        “小天，小信，还记得当初你们在牢房里……”

        兄弟俩会不断重复说了成千上万遍的话：“是您救了我们，带我们看到了阳光。”

        有了这句话，他才能面对背后的深渊。

        七星城民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是白天和百信？

        因为其他的城民的心早已坍塌地彻底，被林执当成榨枉死力的机器。

        他们已经没有心了。

        他们的恐惧是假的，他们的快乐是假的，他们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是一群永远也不会威胁到他的存在的活死人。

        而外面桃源人，过得越苦难，产生的枉死力也越多。连生存都成问题，更不用说什么拈花微笑，悟道成佛了。

        所有人都会在生死轮回里不断循环下去。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担心，派七星定时去桃源，挑一些和你有资质的人回来，关到红杏楼。

        你们这些清高的人修行者，妄想超脱生死轮回，我就让你们做最低贱的事，当最肮脏的人。

        而桃源以外的世界，有黑白无常打理，牵引死去的人们前往忘川河，过奈何桥。

        好了，可以高枕无忧了。

        记忆里晶莹剔透的泪水突然变成血红色，不断扩大，最后变成一只火红的凤凰，愤怒的咆哮几乎要将他吞没。

        白天，哪怕引燃自己的心灯，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已经失去对抗深渊的武器了，所以，必须要摆脱掉深渊。

        他心念一动，刹那间天空断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幽深的河水从天空中倾斜而下，火凤凰的火被浇灭了大半。

        “忘川河！”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强大的力量威压让人屏住呼吸，胸腔上好似压了一块巨石。

        桃李有些绝望地跪坐在阵法中间，苦笑着摇摇头：“到底是痴心妄想，对手可是掌管生死上万年的阎王。”

        火凤凰挣扎着扑向阎王，忘川河水将其击打在地上，伤痕累累，却仍扑闪着翅膀，想要飞起来。

        “白天，最后，再给你一次悔改的机会。”一个字比一个字沉重。

        白天嘴角流着鲜血，淡淡地一笑。

        下一刻，他的身周出现了火焰，将他包裹在中央，火舌舔着他那总是超脱尘世的微笑。

        只听见那火凤凰一声长啸，刚刚还如同断线的风筝落在地上，此时又获得了崭新的羽毛，长长的凤尾燃着一道真火，在尾巴尖上，还有一片皑皑白雪。

        火凤凰直冲上云霄，巨大的翅膀扫得苍穹破碎，满天的阳光坠落，坠落在无数个安静的白天里，赐予小孩光明与希望。

        忘川河失去了“天门”，无法被调动。

        白天化作无数火光，散落在还未融化的积雪里。

        映辰不笑了，捧起一团火。

        “你的底牌，就剩下深渊了吧。”映辰冷冷地道，眼中满是杀意。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被林执扔进深渊的映辰。”阎王看着火光消散，有点失神，“看来你不长记性啊，这次，你还能逃出来么？”

        “大概率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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