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接二连三的闷热过后，在这天夜里下起了暴雨，可怜的小木屋哪里挡得住，躺在床上的林九言被雨点儿打醒。

        湿热的空气使得呼吸都很粘稠，窗外的大雨冲刷着林木草地，带着盛夏的气息席卷而来。

        他一睁开眼睛，一滴雨水恰好落到眼睛里。他迷迷糊糊地用手揉揉，推醒泽漆：“屋子漏雨了。”

        没成想泽漆这边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林九言摸到湿漉漉的头发都傻了。

        泽漆睡眼惺忪地凑过来抱着林九言，嘟嘟囔囔地说：“哥，这样挺凉快的。”

        林九言拎着泽漆的衣领一把提起：“快把衣服脱了！”

        林九言摸索着点起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在雷声下瑟瑟发抖。他三两下脱了泽漆的湿衣服，愣是没找到可以换的。

        “哥，还是给我穿上吧，感觉怪怪的。”烛火照着小泽漆微微发红的脸。

        林九言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又没别人，湿衣服穿了要得病。”

        林九言只得脱下自己的干衣服让泽漆穿上，还有点儿大，衣服刚好可以当裙子穿，都不用裤子了。

        他提着烛台，把蜡烛放里面，盖上盖子，顶着暴雨翻上屋顶，查看破漏地地方。

        雷声阵阵，天际时不时地被闪电撕破。

        主要是缝隙太大了，他朝底下的泽漆喊：“快抱点木板和茅草上来！”

        他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看见小泽漆颤颤巍巍地爬上来，怪可爱的。

        林九言一阵胡思乱想，心说如果他们有孩子，孩子肯定就是这样的。

        “哥！”泽漆把出神的林九言喊回来，举起一把纸伞，“这些够么？”

        小泽漆担忧地看着天边的闪电，阵阵的雷声吓得他战栗不止。

        林九言点点头，在缝隙比较大的地方填上模板，细碎的边缘处塞进茅草，一边还不停地唠嗑：“咋还怕打雷啊？”

        泽漆焦急万分，只盼着林九言动作快点，一边瞄着天边的闪电，一边说：“哥你不知道被雷劈有多疼。”

        林九言心跳一滞，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道：“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弄好了。”

        小泽漆恨不得能立马从屋顶上跳下去，可想到林九言还在，硬是逼着自己不跑

        “他们说，我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所以老天想用雷劈死我。”

        林九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紧紧抱着泽漆，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你的存在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电闪雷鸣，雨点哗哗啦啦地打在屋顶上，打在树枝上，打在泥土上。

        他怀里的泽漆却渐渐止住了颤抖的身体，有水落在林九言的肩膀上，也许是雨水。

        “哥我的腿有点冷。”小泽漆软软地说道。

        林九言把烛灯交给他：“你要是非得陪着我呢，就提着蜡烛暖和一下吧。”

        林九言继续手上的活儿，让提着烛灯巡视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说：“你去屋里看看还漏水不。”

        泽漆麻溜地下去，在屋里走动了一番，朝屋顶喊：“哥！好了！快下来吧！”

        林九言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翻下屋顶，匆水缸里乘出几碗水，好好地清洗两人的手脚。

        床也是木制的，把湿透的席子换了，又拿干毛巾擦了好一会儿。

        林九言折腾了半天：“泽漆！快去弄点儿水来！”

        他喊了半天都没人应，回过神来一看，泽漆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心慌慌的，赶紧出去找，不成想泽漆在后院蹲着，不知道在干啥。

        林九言走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崩，正要说话，却看见泽漆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无奈，他也跟着蹲在一旁，要看看这小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点里，他看到了一双绿色发亮的眼睛——竟然是一只猫！

        小泽漆：“喵~喵~”

        怪可爱的，林九言老脸一红。

        那只小猫似乎感觉泽漆没有恶意，于是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扑到泽漆怀里。

        小泽漆笑得灿烂：“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三弟了，叫我二哥。”

        小猫：“喵~喵~”

        小泽漆：“这是大哥。”

        小猫：“喵~”

        林九言被这一人一猫萌得心都化了。

        好在有多余的茅草，林九言就在床边搭了个窝：“快把三弟放进去。”

        小泽漆：“可三弟想和我们一起睡。”

        林九言：“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小泽漆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三弟放进窝里，两人还互相喵喵叫了半天，这是林九言听不懂的猫语。

        林九言很不爽，感觉自己被排挤了。于是把小泽漆提到床上，气鼓鼓地说：“睡觉！”

        雨点渐渐小了，落在地上的声音平缓儿有节奏，宛如催眠曲一般，后半夜睡得格外香甜。

        泽漆一直紧紧抓着林九言的衣袖，估计是觉得有点冷了，一直在颤抖。

        林九言没醒，下意识地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两人就这么进入梦乡了。

        林九言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戴上那鬼面具，杀了好多人。他对着一面镜子取下面具，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无比苍老的脸——沟壑纵横，双眼混浊而布满血丝。

        而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带着纯白的面具，衣着华丽。

        青年取下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而且不是别人，正是泽漆。

        镜子里映着俩人的模样，越发凸现出林九言的苍老。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是泽漆却轻轻地吻了苍老的他，眼神灼热：“就算杀光了所有人，我也要你活下去。”

        下一刻，他面前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人们的死相惨烈，比北城被黑色大雪占领的那一天还要恐怖。

        林九颜惊出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一摸自己的手臂和脸，发现还是光滑紧致的，才松了一口气。

        小泽漆把腿搭在他的身上，被这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泽漆，如果哪天我走了，你怎么办？”林九言抬手稍稍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小泽漆在林九言脸上蹭了蹭，可怜兮兮地说：“当然是和你一起走啊。”

        “可我不要你跟我一起走。”

        小泽漆一下子就清醒了，愣愣地看着林九言，长而翘的睫毛扑闪着，不一会儿就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哥，不要抛弃我，我一定会听话。”小泽漆慌了，整个人埋进林九呀的胸口上，小声地啜泣。

        泽漆本来是活在地狱里的，黑暗、寒冷、杀戮。是林九言让他真正地能像个人一样活着，用阳光驱散了一切黑暗。

        林九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泽漆柔顺的黑发，心里仍然在焦虑等到明年元宵节该怎么办啊。

        “没有没有。”他安慰道，“嗯，对了，你该洗个头了，油得可以炒菜了。”

        林九言舍不得拿井水给泽漆洗头，硬是拉着小孩跑到岐江边上，让人家搁哪儿蹲着洗。

        “谁让你头发又多又长。”林九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那瓜瓢乘水，浇到泽漆头上。

        小泽漆冷得一个机灵，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一想到林九言可能会抛弃自己，就只得忍着，瑟瑟发抖。

        他最讨厌洗头，之前那些微生物细菌和虱子不能在他身上存活，倒也没事，现在体质已经变回来了，哪里还经得住这么他这么懒。

        “头快断了。”

        “腰快断了。”

        “腿快断了。”

        泽手都没动一下，蹲着任凭林九言打理。

        林九言：“你坐下吧，干脆把澡洗了。”

        泽漆一想也对，就稍微往河里走了几步，让水盖过肩膀，只冒出一个小脑袋让林九言清洗。

        火辣辣的太阳像刀子一样，下了雨后的天气极其闷热，蝉鸣此起彼伏，还有许多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在叫嚷。

        林九言出了一身汗，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得脱了干衣服也泡进水里，冰冰凉的水贴着皮肤，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这他，一下子抚平了燥热带来的心烦意乱。

        “舒服吧？”林九言用指腹轻轻摩挲泽漆的脑袋，慢慢地清洗他的长发，上面还沾着泥土，有些还搅成了一团。

        小泽漆有点怕水，整个人挂在林九言身上，眯着眼睛享受按摩。

        终于洗顺了，林九言一个突发奇想，在泽漆两耳侧分别编了一个中国结，左边是双蝶结，寓意着比翼，右边是盘长结，寓意相依相随，永无终止，长命百岁。

        “哈哈哈太可爱了！”林九言满意地点点头，但笑容逐渐消失，可惜不能做到相依相随永无终止。

        泽漆：“哥，你怎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不开心的？”

        林九言：“没有啊。”

        泽漆：“有。”

        小泽漆突然发现身旁游过一条鱼，徒手一捞，竟然是一只锦鲤！

        “哥，红烧鲤鱼！”小泽漆兴奋地手舞足蹈。

        “你脑子除了吃还有什么？”

        泽漆沉默了许久，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林九言从水里走到岸边，水慢慢地从他身上滑下，留下了一个修长清俊的背影，水珠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反射着太阳光。

        泽漆只是看呆了，忘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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