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恶魔选中的人（1）

漆黑的乌云遮蔽了屋外的整片天空，牛毛般的细雨绵绵地淋在街道的地面上。

人们戴着雨衣、撑着雨伞在锈迹斑驳的电线杆下走过，鞋子踩在混浊的水洼上。

身穿黑色礼服的人们聚集在一间房屋前，他们有的低头沉默，有的则在掩面哭泣。宽敞的屋子内摆满了白色的百合花和栀子花，稍微发黄的墙壁的中央摆放着女孩的照片。照片安静地架在桌上，照片中的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树荫投下的光圈温和的洒在她明媚的脸蛋上，被相机定格的她一如平日里那般骄傲与不羁的样子。

一位哽咽的女生走到女孩灵堂的面前，将手中的一束精心包裹好的白菊静静放在地放在照片面前。她对着照片里的少女哭诉似地说了几句，擦了擦眼泪，嘴角抿出苦涩但释然的笑容望着图像里站在阳光下的少女，像是从少女的身上得到了某种拯救，片刻后她转身掩着面离开了。

女孩走出门口后撑起雨伞，排在她身后的男生也缓缓地走出人群进入房间。

不久后男生也房间里走出来，下一位便跟着往上，以此类推，低沉且有序。

来哀悼的人们有很多，可见灵堂内那位已逝去的女孩生前有很不错的人缘。

……

“苏云微的弟弟呢？怎么好像没见到他？”女生撑着和衣服一样漆黑的伞，小声地问她身边的一名同学。

“不清楚，我没怎么见过她弟，我连她弟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被问的女孩回答说。

“苏云弥呀，你不认识他吗？”

“云微的弟弟叫苏云弥？”

“嗯，她们是孪生姐弟呢。”

“第一次听……”

“……”

“……”

天上闷雷响起，雨越下越大。

黑压压的人群拥挤在房子前，把这段路堵塞得水泄不通。

——

在离追悼会很远的一间房屋里，卧室上方狭小的楼阁内没有开灯。

坐在地板的少年安静地靠在堆积的纸箱上，他穿着邋遢的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由木板拼成的地面上随意地抛弃着零乱的书籍，画满了线条的白纸散落得到处都是，早已没电的手机被搁置在一旁。

不定睛去看你甚至会认为坐在那儿的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唯有男孩时而还会眨动的眼睛说明他还是个活人。

狭窄透明的天窗上流淌着水珠，阴沉的天空上看不见半点阳光，只有偶尔擦亮天空的闪电在苏云弥凝视着天空的苍白的脸上划过。

他没有去参加姐姐的葬礼，也没有去追悼会。他把自己关在这个小空间里整整三星期。

起初苏云弥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地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眼皮沉重了就合上，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的早晨。无论自己的老爸老妈怎么劝苏云弥始终是不肯从房间里出来，直到第三天的早上老妈去敲房门听不到里面有一点动静，这时老爸才叫工程师傅来帮忙把门给撬开，门被撬开后发现苏云弥已经脸色惨白地躺在了地上，脉搏也很薄弱了。老妈见状一时吓出惊叫，老爸连忙背起苏云弥上车往医院赶，在医生给苏云弥输入了些葡萄糖与生理盐水后，苏云弥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他那床头满脸怒容恨不得把他给吃了的母亲。

自那天后苏云弥会主动下来客厅吃饭，不过不会讲话，就像忽然变哑巴了。老爸老妈虽然也很伤心，他们得知自己女儿的死讯是在堕天使灾难后宣布城市可以解封的第一时间赶回来的，但是在苏云弥面前他们还是选择了将作为父母的坚强的这一面展现给儿子看。老爸老妈尽可能地想安慰苏云弥，可苏云弥依旧不说话，双眼无神地勺起碗里的饭塞进嘴里，吃饭完后将碗筷洗好便又回到了他的房间里的小阁楼，新做的门反手一锁便又是过去一整天。

苏云弥面如死灰地望着天窗，脸色就如同天上的乌云那样阴沉。

“抱歉姐姐，没能去看你……”他对着窗外的天空轻声地说。

“我还没能习惯你的离开，觉得这可能只是我错过了起床铃的一场梦。”他深呼吸地舒出口气，深黑色的瞳孔在阁楼的黑暗中被微弱的光线照亮。

“可是我渐渐地开始发现我醒不过来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苏云弥低下头双手环抱把脸埋进膝盖里。

就在他闭上眼睛打算再次入睡时，阁楼下响起了有人敲房门的声音。

“哒、哒、哒。”

苏云弥没有理会，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他不会下楼。

“哒、哒、哒。”

敲门声还在继续。

“哒、哒、哒。”那人还在敲，节奏不紧不慢。

苏云弥缓缓地仰起头靠在落满灰尘的纸箱上，他如今心如死灰，什么动力也没有了。

“哒、哒、哒。”他还在敲。

“……”苏云弥沉默地看着天窗。

“哒、哒、哒。”那人不断地在敲门却不说话，仿佛他根本就没打算和房间里的人交流，似乎只是来确认这个房间里是否还有人在住。

老爸老妈来敲自己房门时总会说一些劝告的话，虽然苏云弥置之不理当作没听见，他们说的也不多但总会说那么三两句。而现在在敲着苏云弥房间门的这个人除了敲门，还是敲门，一言不发，简直比阁楼上的苏云弥还要静默，一度让苏云弥觉得抑郁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哒、哒、哒。”那折磨神经的节奏让苏云弥感觉要被烦死了。

“哒、哒、哒。”他还在敲，仿佛没人应答他的话他根本不会停下来。

苏云弥忍不住了，在阁楼上朝着下面大吼一声：“够了！”

敲门声停止了。

苏云弥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地再次把头埋进手臂里。

“哒、哒、哒。”敲门声又响起，那人还在敲，像个不听话的小孩。

苏云弥这下忍不了了，他从地板上站起来赤着脚走下楼梯，径直地走到门前扭转门把手，怒气值拉满的准备要给门外的那个人狠狠的教训！

“咔擦——”苏云弥拉开门的瞬间，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刚要把酝酿在肚子里的各种脏话朝着门外即将出现在他视野的那个人给倾吐一番，可当门完全地转动，那人的模样映入他的瞳孔时他溢到喉咙里的怒火瞬间被压了回去。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穿着军靴的她站立的身高甚至比苏云弥还要高出许多。女孩戴着墨镜，黄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长长的麻花辫子，上半身是浅蓝色的短袖制服，棱角整齐的衣肩上别着两面徽章，下半身是迷彩的军绿色修身长裤。女孩站在苏云弥的面前，后者就能感受到一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让本来气焰十足的少年瞬间蔫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会颓靡的开口说：“别再敲门了……”

苏云弥说完便要把门关上，女孩此时却伸出一只脚抵住了转动的门轴阻止他关门。

苏云弥稍微用力发现被抵住的门没有丝毫要动的样子，然后他开始加大力度直到他的手臂青筋暴起，门还是稳稳的定在原处。

他的耐心被女孩磨去了，她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快滚啊！”苏云弥生气都满面通红地朝眼前的这个女生大喊。

而女生的脸上只是轻蔑地微微笑了笑，她伸手摘下墨镜，露出她那绝世的容颜。

苏云弥光是一睹少女的容貌就变得不会讲话了，他咽了咽口水，嘴唇轻微震颤。

女孩脸蛋的皮肤光滑白净，仿佛吹弹可破。高挺的鼻梁骨精致且骄傲的翘着，两只桃花般明媚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在少女无声的凝视下，一向对除了自己姐姐以外的其他女孩不怎么感兴趣苏云弥此时竟然也不禁的感到脸红。女孩轻轻地在苏云弥怔住的双眼前挥了挥手，后者仿佛冻结住了的眼珠子才稍稍恢复了转动。

“请问你是苏云弥吗？”少女开口问，她可人的声音天生的带有几分飒爽。

苏云弥虽然很不情愿和少女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是柳雾遥，达摩克里斯00编队的副队长。”女孩回答说，她从腰间拿出一张证件在苏云弥的面前展开。证件由黑色的皮革包裹，封面上用烫银烙有六翼天使的图案，其中天使的两只遮脸象征敬畏上帝，两只翅膀飞翔象征殷勤侍奉，两只翅膀护体象征不可献丑。附着火焰的利剑竖在天使的身前，这样便组成了【达摩克里斯】的世界标志。

苏云弥也见过这样的标志，在同桌槿逸给自己看的《创世代》杂志上。

“现在需要你跟我走一趟，我已经和你的父母们打过招呼了。”柳雾遥淡淡地说。

苏云弥露出厌烦的表情说：“我做了什么吗？我不认识你们这些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现在是在执行公事还请你配合，你拒绝我就等于拒绝军方，我随时都可以送你上军事法庭。”少女冷冷地说，她丝毫不在意苏云弥的感受，“到时候会连累到的人可不止你了，你的父母都要接受法律审问，罪名是庇护犯罪嫌疑人构成徇私枉法罪。”

“你……”苏云弥嘴角微微搐动，愤怒攥紧拳头。

他向前突进一步朝少女的脸上冲拳打去，却被后者反手一个擒拿将苏云弥的手臂给掰到他的身后，疼的他不得不弯下身子连忙喊救命。

柳雾遥面不改色地对被她压在身下的苏云弥说：“我可以把你的手给扭断并且不会承担任何的法律责任，哪怕是你被我错手杀死了也是在允许范围内的。”

苏云弥痛苦地咬着牙，他侧过来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抓着自己手腕的这女人。

苏云弥的父母也是闻声走了上来，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少女制服的模样也很是心痛。

“请你们放心，我们目前不会伤害他的。”柳雾遥对苏云弥的父母说。

“那个……请问我儿子犯了什么错？”老妈颤巍巍地问，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

“姑娘，能否不要这样对云弥？”男人安抚了一下伴侣，望向眼前的少女说。

他们刚从苏云微的追悼会上赶回家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苏云弥十分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爸爸妈妈操心的模样，再加上姐姐逝去的痛苦，被愤怒压抑到极致的他眼泪不停地从眼角里流出来，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被女孩擒住的他愤怒又无助，眼泪委屈的不断的沿着脸颊往下流。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呜呜……呜。”他哽咽的声音微弱细小，像是怕被父母或者眼前的这个少女所听到。

呼吸急促的他呛到了唾液，他痛苦地咳嗽起来，女孩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云弥，跟这姑娘走吧。爸妈相信你没有犯罪，我们的云弥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的。”母亲安慰苏云弥说，“和她去到那里解释清楚，他们就会送你回来了，要相信正义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我和爸爸在家里等你回来。”说着说着女人也哭了起来，苏云弥满眼歉疚地望着自己的妈妈。

“您不用担心，如果检测没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送您儿子回家。”少女说。

说完，她便给苏云弥戴上手铐，压着少年的肩膀走下楼梯。

在下楼梯的途中苏云弥一直在朝柳雾遥大声地责问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犯了什么罪，而少女从头到尾听着苏云弥的怒吼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漠。直到苏云弥被她送出了门口，苏云弥看着家门前到处都停着黑白的警车他才忽然安静下来……心想自己也许是做错了什么。

但他转念便摇摇头，心想自己什么也没做好吧！没必要因为见到这样的场面就质疑自己。

身着蓝色制服的男人打开一辆警车的后门，柳雾遥押着苏云弥进入了车内。

在望着门口站着的老爸老妈，苏云弥不禁眼睛湿润再次流下眼泪。他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体验到被戴上手铐并坐上警车的感觉，摸着后座前像囚笼一样由钢制栅栏围起的墙他心底百感杂陈。

随着红蓝的警/灯亮起，车辆纷纷转入大道。

——

苏云弥安静地在车上待过了大约两个小时，被栏杆围住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笼中鸟。

“你们到底要把我运去哪里？”苏云弥对身边的柳雾遥问道。

“达摩克里斯。”少女回答说，她重新戴上那副墨镜。

“送我去哪里做什么！？”苏云弥问。

柳雾遥没有回答他的话。

苏云弥见状开口说：“好吧，那你能和我说我做错了什么导致你们来抓我吗？抓人起码给我个理由吧！”

柳雾遥沉思片刻，扭头看向被栏杆阻隔的苏云弥，说：“堕天使。”

苏云弥听了露出疑惑的表情，“堕天使？”

“那是什么？”他问。

少女回答说：“三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你所看到的怪物就是【堕天使】。”

“那东西……被称作堕天使？”苏云弥缓缓地说，他回忆起那个不堪的夜晚，那个夺走他姐姐的夜晚。

“它们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苏云弥问。

“这个现在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就必须跟我去总部。”女孩一如既往的冰冷。

忽然，押送苏云弥的警车停下了，司机踩下了刹车。

“下车。”柳雾遥对苏云弥命令道。

车门被人打开，苏云弥从警车上走下，车辆现在停在一条隧道中。

待少年从车上下来时他看到警车的旁边停着一辆大型的装甲运输车，车身表面是迷彩的绿色，车厢的后面被军人打扮的人打开，两个人从车厢里跃出并朝苏云弥走来。

他们走到苏云弥面前，其中一人给苏云弥的手铐解锁并给予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是……”苏云弥的脑袋上出现几个问号，此时的他一脸疑惑。

他活动了下被松开的手腕，深红的勒痕摸起来好像还有点痛。

“同志辛苦了。”那人朝警车里的司机说道。

“上这辆车。”柳雾遥指了指装甲车对苏云弥说。

苏云弥在两人的陪同下走上装甲车的车厢甲板，找个位置坐下。

“为什么要换车？”苏云弥有些紧张地问。

“因为接下来你要去到的地方警察没有权限知晓。”坐在他对面的柳雾遥回答说。

车厢的铁面被缓缓关闭，隧道里的灯光消失在苏云弥的眼中。

取而代之的，是车厢内亮起的灯光。

“这家伙就是任务目标？”一位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看了苏云弥一眼说。

柳雾遥点点头：“是的，我们要把他带回总部。”

“坐这么久的车肚子饿吗？”那名男生对苏云弥问道。

苏云弥看着男生清秀的脸，车厢内环顾周围的人这是他才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基本都是少年。他谨慎地观察着主动向他开口的对面的这名男生，在确保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坏心思后才回答：“不饿，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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