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013章：三垣

于是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来到了致知楼，在一片浩海如烟的书架中展开了忙碌而无头绪的寻找。

        可是她来回来去地找了好久，几乎把所有一至六层相关的都找了个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第七层因为等级不够，况且只是一些身份档案等信息，与幻术无关，她也就没太关注了。

        最后就只剩下了第八层。

        听说是藏着很多上古的禁术，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也就只有那里了。

        于是她沿着旋转楼梯来到了顶层，可顶层的摆设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楼下的那几层一样，是个常规的藏书大室。但既然说这里暗藏着诸多幻术，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去了，于是一步，两步，三步……她迈开了步子，如此走了十来步，可慢慢的，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眼前就是一排排数不清的红木书架，但她却怎么都走不到书架的面前，也摸不到书架上的书。无论怎么走，眼前的这条路似乎都在无限延长，周围空旷又寂静，一个人都没有，诡异的氛围连她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当她干脆放弃慢慢走而跑起来的时候，突然，整个人又恍若隔世般回到了最开始的楼梯口处。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她顿住了。

        好像自己刚才并没有往前走过一样，只是一种幻觉，只是一种往前跑了些距离的幻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真的回到了片刻之前，继而打算重来一次，然后就是和刚才一样：往前摸索走路、时间线拉长、周围一切都静止了、直至快要摸到书架的时候又幻影重重地回到了楼梯口处……

        这可真是太迷幻了！

        她也终于明白了这里的法阵指的是什么，或许并非是那些要人命的攻击性幻术，而是种一旦有人闯入就会慢慢迷失自我、迷失对时间的感觉、以至于最终又回到了原来的始发点的迷惑性幻术。虽然她也不知这具体是什么幻术，但总而言之是不应该这么生硬地往前冲了，因为这是个愚蠢的举动，太过执拗或许还会引起宋漆和寻苍门的注意。

        所以她只好离开了致知楼，慢慢往回走去。

        对于八层的那些书她当然也不会就此放弃，只是得另谋它路罢了。

        但可能是一路都在思考着该如何拿到通往八层禁术的秘钥，她竟连自己走错了路不知道，蓦然惊醒时才发现，原来已经来到了紫微峰的后方山脚下，面前就是一汪宝蓝色的大湖，湖水微微波动，明光而莹亮，很是惹眼。

        她很意外：自己在紫微峰住了这么多年，竟是从没来过这里啊？

        过去在其它峰宇上也曾远眺过这面湖，私以为可能是渺海经过狭窄水道流入寻苍山的一条内陆海部分罢了，可此时若定睛看去，又会觉得这湖水的表面并不简单。

        一个闪念流过，她又想起了在致知楼二层看到的那本《寻苍·地理志》，书里曾提到过这面湖的来源，大抵是说，很久之前有颗巨大的陨石自紫微星的方向落下，正好就砸到了紫微峰的山脚之上。

        想来就是眼下这个位置咯？

        紫微峰本来就是一座火山来着，由于内部的岩石承受了巨大热量，加之陨石的攻击，最后才招致了火山的爆发，后来又因为地层沉降、塌陷、抬升等动作形成了个漏斗状的洼地，也就是所谓的破火山口。而寻苍山东部本就临近渺海，经过了冗长的岁月流逝后，海水渐渐地流入了破火山口，又有一些诸如降雨、积雪融化或者地下水等因素使得这破火山口储存了大量的积水，继而就成为了个陆缘近海湖泊式的火山湖，即为三垣湖。

        所以面前的这湖就是三垣湖了。

        之所以称之为三垣，主要是因为夜晚时，它的湖面湛蓝而透光，一年内正好能将天上三垣二十八星通通映射到水面上，如同点点星珠缀在了蓝色玉盘一样，格外幽美。

        怪乎赵离说紫微峰的命名另有乾坤呢，原来指的是这些。

        但又有什么用么？

        她说紫微术或许就在这紫微峰上，但即便是现在知道了这紫微峰周遭的地理情况，又该去如何寻找呢？

        那是一本古籍？

        还是洞穴里的墙壁字画？

        亦或是刻在某处的碑文谶言？

        某种玉石器皿上的血胤秘诀？

        ……

        她根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哎！

        一时起，希望复苏，如拨云睹日，枯木逢春……

        一时灭，竟是空空平添了些烦恼，百念皆灰……

        她绝望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声音，然后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她整个身体干脆朝前一倒，就这么偶然又突然地摔入了湖水之中。

        至此，万物归零，天地寂灭。

        她想，自己或许这么一跳就可以死掉了，然后把命还给那些血肉模糊、曾经存在过的生命们。之前她试过那么多自杀的方式，却唯独没有试过跳湖，现在正好遂了那时的心愿——就让自己被水中的那些妖怪啃噬殆尽、尸骨无存吧，让一起罪孽就如此赎还得清清楚楚，再亏欠！

        这样，便好了。

        可半晌过去，湖里竟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

        有的只是水，只是一片从四周不断拥趸来的湖中水。

        她抬头向上望去，是一些端阳折射出的荡漾微波，并没有任何浮游生物；低头看去，又是一望无际的黑寂，同样没有鱼儿沉翔湖底。自己就这样处在了生与死的夹层之间，茫然又无助，一个狠念之下，她也只好放弃了挣扎，浑如个飘零的水草，彻底沉了下去。

        可就在此时，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咕嘟咕嘟的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了很多泡泡。随着身体的下沉，那些泡泡也越来越多，温度越来越高，近乎都快要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她的意识阑珊，开始各种乱窜起来：

        这么多的热流泡泡似乎不应该在这么深的湖水底面啊？

        下面是有别的什么通道吗？

        难道暗藏着一个巨大的水鬼海兽？

        要不然就是……此地便是那曾经的火山爆发口？

        ……

        她也联想到了《寻苍·地理志》中的图层：虽然已经过了万年变迁，地上形态早已改头换面，但如果不是经过了亿万年乃至更久的年限，这一带的地下结构又怎么会有飞跃性的质变呢？

        一想到这里，她还是鼓足了勇气，让自己头朝下，往那唤醒泡泡聚集的地方潜了过去。

        她想带着侥幸，允许自己做这最后一次挣扎。

        于是随着下潜的位置越来越低，泡泡果然变得更加密集了起来，本来早就该缺氧窒息的她又发现自己的呼吸竟越来越顺畅了？再往深处游去，甚至都可以像在地面上那样自由呼吸了？

        真是意外。

        至于到了个漆黑洞口前。

        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游了进去，忍受着那种侵略性极强的灼热感，横着身子，游了过去。直至空间终于大到可以让人站了起来后她才看清楚了，原来这里气流奔涌，早已将湖水远远地阻隔在了身后的那个洞口处。她便一步一步谨小慎微地朝更深处走去，里面的温度越来越高，气流密度也越来越大，像是有某种推力在强细阻止人前行似的，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冥冥中有种宿命般的引力在呼唤着她、拉扯着她。

        终于，来到了尽头——

        此时，她已经站在了一个陡立的峭壁上，望了望下面这熯天炽地般的景象：那是亿万年熊熊燃烧的火山岩浆，是地底横生而出的熔融力量啊！

        而这场然然大火如同当年的那场国破山河一样，她也仿佛在洪荒滚滚的液体中看到了故人在向自己招手。禁不住这种致命诱惑，她还是张开了双臂，一个倾斜，便跳入了眼下燎发的洪炉之中。

        ——就像一只自行折断翅膀的鸟。

        无怨无悔，无惧无畏。

        砉然一下，天地清了，视界也明了。

        可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那种烧化痛苦，取而代之的是种飘飘然，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肉身，死了，故而漂浮在了地下的冥界，可眼前的一幕却是任何的解释都不足以定论的。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

        原来自己刚才跳入的岩浆只是很短的一层气体假象，身体在飞跃过后就破了结界，进入了个全新的包裹着的异度空间，而此时漂浮在眼前的，却是一个比那匪我大钟还要大上百倍的黑色陨石？

        不知道为什么，这颗陨石好像有种奇怪的引力，将地下涌出的岩浆都隔绝在了一种气场的外部。也即是说这陨石的周围有圈空气层，空气层的外面才是那致命的漫天火海，而她此刻就正好侥幸地活在了这空气层中。

        真是万幸。

        难道这就是当初那个撞击紫微峰的天外之物吗？

        她又困惑了起来。

        意识的启动让身体向前不自觉地倾斜了过去，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飘浮着移动了？

        于是她好奇地飞来飞去，就像是没有重力似的一会儿到了结界边缘，一会儿又翱翔在了空气层中，最后蹬腿而去，索性就落在了陨石上。

        陨石的表面坑坑洼洼的，而且还有些弯曲的金色缝隙，她蹲了下来，将手放在了上面，整个陨石就突然亮了起来！一条金缝激活了另一条，随之又激活了更多，直至最终整个球体表面都发出了锃亮的金光，将她身体完整地包裹了起来。顿时，一股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奇异力量风驰电掣般地席卷了全身，这也使得她忍不住地发出了惊天一叫——

        “啊——！”

        头痛欲裂，四肢欲断，全身欲碎。

        她从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痛苦，想来纵是阿鼻地狱里的凌迟重辟也不过如此。

        她感觉自己像是从头到脚被解离了一般，成了无数个肉眼看不到的微观颗粒。那些粒子继而又发生了质变，重新骨头对骨头、血管对血管地组合在了一起，促成了个崭新的、截然不同的她。

        从此她已焕然新生，不死不灭，拥有了一副完全不同的躯壳。

        身体已不再是那副会随着时间老去的普通肉身了，而是一种介乎于生死之间的状态。

        直至慢慢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骤亮后，她才又看见了那陨石上的金缝，而它们却早已变作了狂草般的苍劲大字，写着的，竟是如下六十四个字：置之以死，浴火焚生。华夏者死，紫微者生。人寰世外，诸事皆空。不死不灭，星耀陨同。频率波也，万物聚生。执念恒聚，灵识所从。十四主星，静待以动。封印解除，物化星更。

        这便是紫微术的所在！

        她高兴极了。

        并且除了这些秘诀以外，那上面又焕然出了很多小型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她粗略地浏览过后终于豁然开朗，也理解了为何紫微术会在这火山岩浆下的原因。

        原来此石曾是一座华夏大陆的山体部分，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星石撞击，导致山体崩塌，飞到了天外之境，这才脱离了原来的星体。再后来时移世易地经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又因缘际会地落到了紫微峰脚下，形成了如今的模样。

        换言之，那个大陆上的某位幻术师曾将此术秘诀以及一些日常的修炼情况刻在了某座山的墙壁上，可这山也不是寻常的地质山，其内部所蕴含的星辰引力足以改变了很多事，也就导致了眼前这幅奇景的出现。

        于是她盘下腿来，开始了修炼。

        至此，时间流逝了很久，她已不知外面的光阴究竟几何，直至到了某个点才发现，除了陨石带给自己的那副肉身改造外还有一种空虚却存在的知微幻力也应运而生，这种幻力可以让她清楚地越过物质界限，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到最遥远的存在，是以，她的幻术也达到了大成。

        强大的幻力冲破了外在的空气结界，她终于从岩浆中飞了出来，此时的肉身再也不惧怕那些火热的气流了，故而在游出了三垣湖后，她便匆匆朝山下走去。

        同时紫微峰地也动山摇了起来，就像是世界末日般的动静一样，彻底联动了整个寻苍山山脉。

        而那种悍然，真是令人感到相当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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