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又见长安

穆飞云离开江都的速度快的让人猝不及防，像是驾着闪电逃离一般，行迹倏忽地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虽说两国互撤使节的事已经传开，但幸亏南梁风气开放，世态宽松，许多素来仰慕他盛名江南文士，仍旧不把朝廷的态度当回事，在城郊的长亭准备了饯别的长席，想要最后再一睹这位北国才俊的风采，谁知却纷纷扑了个空。

        因为几乎和日出同时，穆飞云便摸着天际第一道霞光，便快马奔向了长安。

        南朝的坊间传言道，这位吴王走的时候，孤愤决绝，是以不愿意再见南梁一人，其时还颇有些乡野文士为他鸣不平，可南梁秀美的山河，醇香的美酒和醉人的歌舞，只消的几日时光，就足够让人忘却满腹牢骚。

        更何况，穆飞云并非是心灰意冷地厌弃了江都，他如此着急地离开，正如他更加着急地回来。

        深夜的长安，一袭黑袍匆匆而来，催的宫人夜半起身，点燃了立政殿的烛火。

        “二郎回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进宫来？你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也不先回府收拾干净，好好歇息一晚，待明日见过你父皇了再来。你看你，这袍子上都粘上湿气了。”

        一个关切的声音响起，她身着一袭华丽的寝衣，娴雅端庄的眉目之下，掩不住威严华贵之气，这边是北燕皇后，袁嵯峨。

        “母后，儿子实在不解，自从接了父皇的国书，实在日夜难安，回府也是睡不着，便想先来问问母后。倒是扰了母后安寝了，是儿子的错。”穆飞云解下披风，凑近了坐在了袁皇后的阶下。

        “你说你，越长大越没规矩了。都跑到母后宫里聊前朝的事了，也不怕你父皇怪罪。”袁皇后抚了抚穆飞云的头，嗔怪道。

        “儿子就是怕惹爹爹生气，所以才先来娘这里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母后要是不方便说，那索性就留儿子在这立政殿住一晚，儿子明早从母后这里出去，也心安一些。”穆飞云顺势耍起了无赖，将头贴在袁皇后的腿上。

        袁皇后一边笑一边看着穆飞云，她素来极其钟爱这个儿子，穆飞云又是两个孩子之中建树最丰的一个，平日里也最体贴孝敬她，如今看着爱子漏夜而归，倒也是那他没办法。

        “你爹爹为何突然召你回来，我不知道。但你爹总归有他的想法，明日你且耐心些，好好问问他便是。朝政上的事，这些年来母后不怎么过问了，你跟大郎都长大了，自有你们帮着你父皇去打理。对了，你上次写信来，提及你的亲事，可是在南梁有了钟意的姑娘？”

        “母后，你看，您这什么都没告诉儿子，到时要让儿子把肚肠里的秘密都倒了出来！儿子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平日里讨价还价的本事定是随了母后，从娘胎里带来的。”穆飞云想起烨嬅曾取笑自己一身商贾气息，嘴角不禁弯弯扬起。

        “呵！瞧我的二郎，你都快十九岁啦，还这般贫嘴。你自己要是不跟母后说，那来日可就是你父皇给你安排了。”袁皇后笑了笑，用指尖点了点穆飞云的头。

        “怎么？父皇还要给我安排？我真是想不明白父皇到底是怎么了，先前写了私信给南梁的皇帝说要燕梁和亲，可转头又互撤来使，父皇这到底是欲和还是欲战啊？把儿子架在江都城那叫一个左右为难。”穆飞云埋怨道，他仍然没有向袁皇后提及烨嬅之事，毕竟如今北燕朝局形势未明，谋事不密则害成，就算是母亲，自己也不得不万分小心。

        “欲战欲和都是你父皇说了算，你明日自去问他便是。今儿晚了，我叫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偏殿来，二郎就在立政殿住下，明早梳洗干净再去见你父皇吧。”

        袁氏家族百年来都是北燕柱国之家，这位袁皇后身为将门虎女，更是在穆绍普篡夺北燕皇位之时，起了不小的作用。

        可以说，若是没有袁氏家族的支持，河北、关东、中原之地断然不会望风归附，毕竟袁家在淮南、河北有百年经营，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及天下，师生之交更是惠及累世大族，人才济济，就算与穆家沾亲带故的虞家与袁家也是累是姻亲；而当年的穆家只是关陇世家之一，而关拢门阀的正朔还是北燕的废帝虞氏，可以说，若没有袁家，穆绍普就无法统一江北，更坐不稳北燕的皇位。

        本来穆绍普这皇位初得之时，朝中可谓是二圣临朝的盛景，可这位袁皇后却突然在十年前彻底隐退回后宫，从此不在过问前朝事，而穆绍普也正是在那时才真正成为乾纲独断的北国之主。

        穆飞云虽然不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他却知道后果就是，袁氏家族的麒麟之才，穆绍普的首席幕僚，时任燕国公府长史的袁天城从此销声匿迹，远走天涯。穆绍普抹去了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哪怕是这位精明无比的袁皇后，也对兄长失踪一事不发一言，默认丈夫消除掉袁天城存在过的一切迹象。

        天家素来没有真情，哪管它血浓于水。所以穆飞云亦不敢向母亲问的太多，虽然父皇母后平日里在众人面前一副恩爱交融的样子，可谁知道这对身居九重宫阙中的帝后，人前的恩爱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

        生活在这巍峨堂皇的长安城里，身为皇子，穆飞云也只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此刻虽然依偎在母亲的膝上，却十分怀念在江都城郊，与烨嬅一起看江南的田田水稻，饮茶闲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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