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激流暗涌

穆飞泽的信送回长安已经过去了十天，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独自在江都驿馆的穆飞泽开始有些坐不住了，频频差人回长安催促，却都没有得到穆绍普只言片语的回应，情急之下，他只能飞鸽传书给黎钢，请他帮忙探听父皇的意思。

        黎钢自穆飞云生辰之后，就没有再返回过北境防线上，穆绍普也许他在长安备战，行大司马之职整顿军务，以防南梁突然进兵。黎钢自然也知道太子的国书并未得到回应，他素来脾气暴躁，竟然直冲到宣室殿去找穆绍普讨要说法，甚至嚷嚷出了‘陛下是否要以太子为质’这样的胡话，伺候的宫人们都吓得只打冷战。可穆绍普偏偏对黎钢是一副春风佛面的态度，好言好语地将他劝了回去，又将他推到虞威那边，叫他有任何前线谈判的问题都去问虞威。

        而虞威这边呢，接了穆绍普转过来的烫手山芋，只得虚与委蛇地应对着，再三保证不会让太子置于险地，另一面则紧锣密鼓的实施着穆绍普交代的策略。

        相比于北燕看似乱成一团，实则大计已定；南梁则呈现了完全相反的局面。群臣因着梁帝提出了要北燕吴王入质的要求，都静静地等着北燕答复，但只有梁帝自己知道，这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发透着诡异，他登基二十余年，和穆绍普是老对手了，他很清楚穆绍普绝不是放任臣下议论，坐以待毙的人。

        日复一日地殚精竭虑，让梁帝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孱弱，随着天气渐冷，夜里竟然有了惊梦的征兆，白日里也是咳嗽不断，气虚力短，但为了在这关键时刻不使群臣泄气，只能瞒住病情，干脆连日常的朝会也罢了，改由中枢宰辅和太子一起商量着办，平日里一众亲贵大臣都是见不到梁帝的。在这将近半个月的等待中，陵王前来寝宫请过一次安，也被梁帝斥退了回去，说身子已经大好，不必再来问候。平日里只有袁天城和太子可以每日出入梁帝寝宫，余者皆不得见。

        就在梁帝紧闭寝宫的日子里，烨嬅因为回宫也无法见到父皇，干脆就住在了拈花别院里，白天里上课，放学后便和穆飞云一起嬉戏游玩。

        人有的时候没有好奇心，也是一件乐事，至少日后回忆起来，在那段一无所知的日子里，所有的幸福与快乐都有真实的触感。

        “诺，这是老师今天布置的课业，要做一篇策论，你帮我写吧。”烨嬅这日放了学，没有着急回到后堂，而是把穆飞云叫到了书房里，双手一摊，便将一张白麻纸展开在穆飞云面前，上面写有歪歪扭扭的楷书：

        ‘得时不成，反受其殃。失德灭名，流走死亡。’

        “这是《国语-越语》里的故事，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个？南梁皇室的课程还真是别出心裁，怎么你父皇难不成还留了一手，打算立你做皇太女呢？”穆飞云拿起纸笺，好奇地问道。

        “哼，怎么，你还看不起本公主？”烨嬅挑了挑美貌，嘟起了嘴。

        “我岂敢，我只是竟不知道我的公主殿下还有可能是个女诸葛呢！以前还真是失敬了！”穆飞云连忙赔笑道，凑到了烨嬅的身边，伸手搭上她的肩。

        烨嬅轻轻推开他，“你少来，你赶快写好了。”

        穆飞云一脸无奈，提起了笔，却又犹豫再三，烨嬅看着他踟蹰不绝的样子，“怎么了？吴王殿下名满天下，这会儿倒写不出了？”

        “不是写不出，只是，公主这一笔蝌蚪文，我怕我模仿不了。”穆飞云虽然皱着眉头，也已经笑出了声。

        烨嬅突然反应了过来，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把穆飞云迫到了墙角边，故作气恼地盯着他，“你说什么？~嗯？~”

        穆飞云与她对视良久，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索性眯起了言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却一眼不发，他想让这赌书泼墨的时间停的再久一点。

        烨嬅见他只是干笑着不说话，索性伸手扯住他的嘴角，“你笑什么？~”

        穆飞云到也不躲闪，只是有脸被她捏着，索性转头迅速亲了一下她的手，烨嬅见他一副无赖的德行，倒真是有些无奈，只能放下手，啐道：“你别闹了，快去写啊。”

        谁知穆飞云索性环住她的腰，几乎是半推半抱地将她抵在书案旁，又凑到烨嬅耳畔道：“那你别动哦，我开始写了。”

        “你快放开我，这样你怎么写？”

        “放开你我才写不出来了，嗯，你今天身上的香味好像与昨天的不同，暖了许多，也甜了不少。”穆飞云一手紧紧将烨嬅环在怀里，一手运笔在书案上快速写着，又将下巴搭在烨嬅的肩上，凑近她的脖颈，喃喃地聊着日常。

        “嗯，近几日没回宫里，拈花别院之前存的木樨香也用完了，今日早课见思虞带了这鹅梨帐中香，便叫她留下了一盒给我，这香清甜，就算不涂在身上，燃在香炉里，夜里还可以助眠。”烨嬅横竖动弹不得，索性也抱住穆飞云，伏在他怀里，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有一搭没一塔地聊着，享受着这温柔清闲的日常。

        “咱们不是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木樨吗？今年没叫宫人存下来一些？”

        “傻瓜，刚种的树，怎么可能今年就开花？”烨嬅锤了一下他的背，取笑道。

        穆飞云的形容则为之一滞，就连正在行文的右手也不自然地有了一笔顿笔，让通篇飘逸的飞白书，填上了一出显而易见的重墨，烨嬅虽然靠在他的胸膛上，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感觉到他这一下不同寻常的反应，连忙抬起头，抚了抚他的眉毛，一脸关切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穆飞云笑了笑，“没有啊，只是有点想你。”

        “什么啊？我不是在这吗？”烨嬅对他的话有点哭笑不得。

        “我想的是，明年我们的木樨开花了，也要制成木樨香，你再涂上时，会是什么感觉？”

        烨嬅的脸颊上透出一股幸福的红晕，她把头又埋了下去，小声道：“那明年你不就知道了。”

        穆飞云拥住她，微微闭了闭眼，他眼皮下似是有一丝痛苦的抽动，烨嬅自然是看不到的，穆飞云又再次提起了笔，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这一篇政论，总算写完了。

        可今年的花终究没开，所谓‘得时不成’，原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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