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旧国新愁

袁天城趁着天还没有亮透，混着小雨，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府邸，反倒是半路折去了拈花别院。

        “你果然没睡啊。”袁天城到的时候，穆飞云就守在关陆吾的密室内，烨嬅不在，他也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卧房之中，反倒是在陆吾身边，自己能够稍微静下心来一些。

        “嗯。睡不着。我也在等舅舅。”穆飞云道。

        “陛下驾崩了~”袁天城面无波澜地讲出了这句话。

        穆飞云倒是一个没坐稳，摔了个踉跄，连陆吾都“唔~~”地一声，凑近了这个昔日主人，用铜铃般的大眼睛关切看着穆飞云。

        惊讶之中，穆飞云瞪着袁天城，表情仿佛定格了一般，就这样呆呆地怔了片刻，烨嬅走之前，他脑中迅速猜想着各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顷刻之间，一国之君竟然会倏尔而逝，他当即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了头，看来烨嬅这两日，是不会回来了。

        “舅舅。。。。”可他转念一想，又抬起头，满脸狐疑地看着袁天城，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甚至就连穆飞云自己都难以解释和描述。是一种怀疑，是一种责怪，也可能是一种请教。

        “呵呵，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此时此刻我仍是大梁的国师，陛下对我有大恩，就算你我有甥舅之情，师生之谊，我答应了帮你夺取天下，但我也不会为了你而去伤害陛下。陛下这是天命之数，任谁也无法挽救了。”袁天城心知肚明，若不是陵王中途造访，梁帝也许不会吞下第二粒九转丹参丸，也不会这么快就驾崩，可这一切皆是天意，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果报。可面对穆飞云的怀疑，自己虽然一副坦然，可也不得不暗暗感慨，穆飞云的这份多疑，到也真是得了他爹真传。

        “额。。舅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穆飞云忙着想要解释。

        “我知道你担心烨嬅。但是，这也是她必须要度过的一劫。此事一了，你准备准备也回扬州去吧。”袁天城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因为自己根本不在意他如何怀疑自己。

        “舅舅，我。。。”穆飞云不禁有些歉疚，他确实怀疑过梁帝之死与袁天城有关，虽然他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袁天城做什么，都是在更好的为了他铺平未来的道路，甚至为了他，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北燕，可他心中在怀疑的伊始，仍然会有怨恨，因为若真是袁天城使出了这样的手段，那未免太酷烈残忍了些，特别是对烨嬅。

        想起烨嬅，穆飞云叹了口气，闭上眼，眼睑不禁心疼地抽动着。她自入更便进了宫，却目睹至亲离世的景象，她才十六岁，自幼丧失了母亲的关爱，虽然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公主，可父皇的怀抱却是她唯一能依赖任性的地方。如今，尊者已逝，她白瓷一样的脸颊是否已经被泪水划满了渍迹，她纤细的腰肢会不会被悲痛摧折难立，她那颗如三月暖春的心房会不会就此就蒙上了一层霜雪，不复开朗快乐？

        爱屋及乌，相伴而来的，是伤君之痛。那些锋利如刀的事实，一寸一寸划开烨嬅娇弱的皮肤，一针一针刺穿烨嬅纤细的血脉时，那血肉横飞，骨碎筋裂的痛感，却也是实实在在作用到穆飞云身上的。

        他怔怔的望着袁天城，身为敌国的王子，如今梁帝已殁，他最该关心的是，回到北燕后的事情，如何去斗倒自己那个虎视眈眈的大哥，如何成为北燕的储君，袁天城甚至都在等他发问，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音节的却是。。。。

        “舅舅，我还想等烨嬅回来。。。再见她一面。。。骤然逢此大变，她一定受不住。。。”

        袁天城猛地一回头，与穆飞云对视了半晌，他心中亦是对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外甥有了一种失望，在他的印象里，穆家的血脉，从来不养情种，负心薄幸之人反倒屡屡皆是，可偏偏这个被自己选中的外甥，如此执拗于儿女私情，作为君王，这并不算是优点，甚至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会成为自己的死穴。

        袁天城长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失望和想要痛骂穆飞云的暴怒，望着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暗暗思忖着：他已经选中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没有回头之路了，他必须回到北燕，那个自己生长的故乡，那个祖宗法统绵延的北地，那个毁他一生的人身边。

        他没有时间了，就算他有，那个人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死掉，他绝不允许，那个人就这样毫无交代地死去。所以就算是眼前人有着千般万般的毛病，滥情也好，痴妄也罢，他都别无选择了，天生万物，人自然也各自有各自的脾性，若是穆飞云天性如此，此时此刻，也唯有：顺应天命，全其天真。静待天时，再乘其变。

        想到这里，袁天城哑然间漏出一股渗人的笑意，他心里的主意已定，于是抚了抚穆飞云的头，温和关切道：“二郎，烨嬅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三日后，梁帝就会发丧，到时候你大哥应该也会离开南梁，你若真是放心不下，不妨留封书信给她。若是你大哥走了，你还在南梁，怕是会有危险。听话，回扬州去，你大哥回京之后，你姨丈应该会为你有所筹谋，所以，回去，这里有我，来日方长。”

        穆飞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被父亲责骂后，袁天城也是这般关切地安慰着自己，幸亏如今舅舅仍然在自己的身边，他仰头迎上袁天城那显得异常慈爱的目光，挣扎着摇着头。

        “听话，若是烨嬅回来，你在南梁的事，就会彻底暴露了，还是那句话，你只有回去，你们才有将来。相信舅舅，最多三年，你还回来的，你们，还会团聚的。”袁天城不得不在推穆飞云一把，他自然知道，人在万分悲痛之时，唯一能痊愈的灵药就是爱人的陪伴，可若烨嬅回来之后，日日都躲在穆飞云身边，他又怎么还能藏得住？这拈花别院，又怎么还能遗世独立，而不招人侧眼？所以，他必须走。

        “三年吗？那舅舅你。。。。”

        “你放心，我会在这，等着你把旌旗插在江都城城楼的那一刻。”

        “舅舅会帮我的吧？我不是指平梁。。。。”

        “当然，舅舅会帮你护着她，任何时候。”袁天城知道穆飞云的担心，他此时的承诺也是出自真心，但他更迫不及待是看着穆飞云一步一步逼近长安宫城的宣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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