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月的眼泪

十月初的深夜刚下过雨，迎面的微风透着丝丝凉意。

        林安安小心地往前挪了挪，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指着左前方正在打烊的面馆说：“小时候你来接我回家，还会绕到那边给我买夜宵吃。”

        “是啊，每次都要玩到那么晚才肯回家，让我老是被你妈骂。”林济担心女儿冷，放慢了车速，“今天不买夜宵了啊，你妈在家烧好了等你。”

        “啊……我不能吃，明天还要当伴娘。”林安安摸着肚子上的肉一脸忧愁，“太胖了。”

        “比上次回来都瘦一大圈了，哪里还胖？要吃点，不然你妈妈不高兴了。”

        “那一会你帮我吃点。”林安安拍拍林济的肩膀，“等婚礼结束我就大吃一顿。”

        “身体是最重要的，知道吗？”林济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右转向家里骑去。

        “托你大舅舅买的土鸡蛋，傍晚刚送来的。只煮了蛋汤，这碗要吃完掉啊。”李舒予把碗放到桌子上，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着热气，“这个不会胖的，明天要忙一整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正经吃上饭。”

        林安安拉了个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看着碗里3个圆滚滚的荷包蛋，抬头说：“妈，我明天要穿黑色那双单鞋，你帮我擦下哈，放在我房间门口的鞋架边。”

        “好，裙子什么样？试过了吗？还好这段时间婚礼能顺利办掉，前段时间的都停了不能办。”李舒予把勺子递给她，“不烫了，快吃去，吃完早点睡。”

        “试过了，灰蓝色的长裙，挺好看的。”林安安打开手机，把下午试穿裙子的照片翻给她看。

        “嗯，好看的，你穿着也大气。”李舒予看着照片，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如果是婚纱就好了，什么时候你能穿婚纱给妈妈看？”

        “那还不简单，去婚纱店穿一堆给你看。”林安安打着哈哈，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你去啦，都快12点了。”

        “行行行，你快吃去。”李舒予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转身往楼上走去，“你穿婚纱肯定也很漂亮的，我和你爸爸就等着这一天了。”

        “好好好，知道了。”

        林安安一边小口地喝着蛋汤，一边听着李舒予上楼的脚步声，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她起身拿了个小碗，舀出两个鸡蛋，端到门口递给正在擦车的林济。

        林济往店里望了一眼，接过碗，一口一个鸡蛋快速吃完。他把碗递给林安安说：“放那吧，一会我洗，你吃完快去睡觉了。”

        “好，你也早点睡啊，别擦了，挺干净的。”

        林安安回到厨房把蛋汤喝完，洗了碗放到消毒柜里，打着哈欠上楼洗澡睡觉。

        天刚蒙蒙亮，手机闹钟响起，林安安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慌忙关掉响声，她昏昏沉沉地起床，轻轻地拿起昨晚收拾好的化妆包和鞋子蹑手蹑脚地下楼。

        老家的婚礼习俗很多，林玥给陈潇当过伴娘，对流程比较熟悉，承担了大部分伴娘的活。林安安则负责保管新娘的婚包，里边装了贵重的首饰和临时收到的红包。

        早上主要是室内拍摄和接亲，下午是外景拍摄和彩排，一天下来，林安安的腿已经酸痛得不行。终于，陪着新娘和新郎迎完宾客，婚礼仪式就要开始了。

        她和林玥分别站在乳白色大门的两侧，看着大屏幕上的纪录片，不自觉又湿了眼眶。从早上看着赵芸和父母拍照开始，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一首《sobeautiful》响起，李毅身穿蓝色格子西装笔挺地走上台，讲述着和赵芸相知、相识、相恋的过程。

        林安安作为他们十年爱情的见证者，恍惚觉得帮他们传小纸条的日子就在昨天。她和林玥含着泪相视一笑，转头望了眼坐在伴娘桌正擦着眼泪的陈潇。

        全场灯暗，音乐切换到《therose》，是赵芸最喜欢的一首歌。她们缓缓打开大门，全场目光瞬间汇聚在此。

        赵芸拿着郁金香手捧花缓缓走来，她身穿洁白缎面婚纱，乌黑的长发低低盘起，头纱上的珍珠在追光灯下闪着点点星光，慢慢来到赵妈妈身前……

        林安安看得出神，林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小跑去等候接下来的环节。她们站在舞台边，看着赵芸挽着赵爸爸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李毅，李毅望着眼前自己曾经差点错过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

        他走向前，等不及司仪说话，便从赵爸爸手里接过赵芸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深深地给赵爸爸鞠了一躬。赵爸爸扶起他，拍拍他们紧握的手，欲言又止，含着泪转身走下台……

        婚礼仪式只保留了赵芸觉得最重要的环节，很快便接近尾声。

        她将手捧花的蝴蝶结打开，分出两束花，细心地扎上蝴蝶结，分别递给林安安和林玥。随后，她轻轻抱住林安安，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安安，不要害怕，一定会有个好男孩爱你疼你守护你的。”

        这天晚上，林安安到家便径直回了房间。她锁上门，关了灯，一个人坐在门后埋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有些事情好像过去了，又好像永远也都过不去。

        “安安，来，喊人。”李舒予看见林安安从楼梯上走下来，起身朝她招招手，“昨天凌晨5点就起床出门去当伴娘了，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今天多睡了会。”

        林安安看着李舒予和围坐在一起喝茶的亲戚解释，淡淡地笑着挨个喊人。

        “把鸡蛋吃了，这还有你爸给你买的豆浆油条。”李舒予打开正在保温的电饭锅，拿出鸡蛋剥了壳递给她，又从菜罩里拎出豆浆和油条。

        “有几年没见安安了，真是越来越漂亮！”表舅妈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着她，“我记着小时候像姐夫，这越长大越像舒予姐。谈男朋友了吗？”

        “没有，还是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懂点事。”李舒予看了眼林安安，拉了个凳子让她坐下，“你看她那些同学朋友这几年都结婚生孩子了，她是一点都不着急。”

        “几岁了？我记得和欣欣差不多大对吧？”表姨端详着站在一边吃鸡蛋的林安安。

        “对，93年的，比你家欣欣小一岁，你看欣欣的女儿都会走路了。”李舒予每次提起亲朋好友家的孩子，言语中都溢满羡慕。

        “在大城市工作都忙，一线城市的年轻人结婚都晚，何况还是在首都。”表舅拿出手机找着视频，“你们看，抖音上每天都说。”

        “那也要找起来了，趁年轻的时候早点生孩子恢复得快。”表舅妈瞪了一眼正放视频的表舅。

        “是啊，过几年就晚了。安安人好看，工作又好，我听说工资也很高的是吧？肯定是太多人追，挑不过来。”

        “哪里哪里！安安，你看，不光我和你爸着急，长辈们都想吃你的喜糖了。”

        “是啊，安安结婚，我们一定都回来，疫情这几年，大家聚得也少了……”

        “最好还是找个我们南方的，生活习惯什么的都比较合得来，不过如果北京有合适的也好的，我们可以去北京喝喜酒嘛……”

        “那嫁得太远了，表姐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最好还是能回来工作，离家近，大家都能照顾得到……”

        林安安站在一旁，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热烈探讨的亲戚们，忽然觉得一阵阵头晕，空气里弥漫的关爱让她喘不上气。

        “妈，我去做个核酸。”她戴上口罩转身走出去。

        大街上，汽车和电瓶车的鸣笛声交织，过往的行人和沿街的小摊贩喧闹嘈杂，但她却觉得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大学毕业后，李舒予逐渐开始催婚，尤其是去北京工作的一年多，几乎每次联系都避不开这个话题，连林济从偶尔的旁敲侧击也变成了时不时提上两三句。她有几次想和他们深入聊聊，但最终都没能开口，她不忍心让他们承担太多。

        排队做核酸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回家，确定亲戚们不在家吃午饭，做完核酸后去药店买了鱼肝油和钙片就晃悠着回家。明天早上就要坐高铁走，她想今天再好好陪陪他们。

        冷清的街道上零星几个行人匆匆走过，李舒予看了眼时间，舀了两碗稀饭放到桌子上，在盘子里放上刚买来的油条和小笼包，又盛了一小碟咸菜。她搅动着稀饭晾凉，刚想拿手机叫林安安起床就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来，先喝这个。”李舒予把参茶递给她，转身拿了筷子放在盘子上。

        每次离家前，李舒予都会准备好参茶和林安安想吃的早餐，看着她吃完才行。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走的，还能再放两样。”李舒予把收银台上的快递箱打开，放了包煮熟晾干的栗子进去。

        “够了够了，上次你们给我寄的还有很多没吃。”林安安端着稀饭走过去，看着满满一箱子吃的，搂了搂悄悄抹眼泪的李舒予，“哎呀，没几个月我就又回来了。”

        “我没事，你坐进去吃，时间还来得及。”李舒予挤出一丝笑容拍拍她的背。

        忽然，楼梯上传来纸箱滚落的声音，林济扛着行李箱喘着粗气走下来。李舒予把另一碗稀饭端来递给他，上楼把纸箱收拾好。

        林济喝完稀饭，打开桌子上的快递箱，从抽屉里拿出两包茶叶放了进去，“我去把车开过来。”

        “爸，骑电瓶车好了。”林安安起身对他说，“一会回来你又没地方停车。”

        “一会路上冷，上次接你回来都缩成一团了。”林济拎起行李箱走出店门。

        家里有一辆小货车，是林济出门拉货用的，自从店门口不允许停车后，每次林济找车位都要找很久，只能把车停到隔壁的单位里或者是比较远的小巷子里。

        林安安吃完最后一口油条，拔了充电器放进包里，她拿上包走出去坐上车，朝站在门口的李舒予挥挥手，“妈，拜拜。”

        “拜拜，拜拜，上车了说一声。”李舒予也朝她挥挥手，一直望着车开去的方向，直到车消失在视野中。

        每次出门到车站上了车，林安安都会打电话回家说一声，稍微晚几分钟，手机便会响起李舒予的电话。路上每隔一段时间，林济和李舒予也一定会打电话给她，当然到达目的地后也是，总归是要确认她安全到家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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