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安的世界

虽然早晨不到8点就出发，但到北京已经临近傍晚。

        林安安回到租住的房间，换上瑜伽服，瘫坐在椅子上。尽管路上几个小时都坐着，但她总觉得全身疲惫，缓不过劲。因为不想摘下口罩，一路上也没有吃喝，快到高铁站的时候才点了外卖，等到家外卖已经被室友放在玄关上。

        她打开精致厚实的外卖袋，拿出还温热的海鲜粥和几样小菜，此时阵阵浓郁的饭菜香溜过门缝，弥漫在房间里，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猜想着室友今晚烧了什么好吃的。

        这原本是一套三室两卫的房子，和大多数出租屋一样，客厅被隔成一室，变成了四室。

        经常烧饭的室友是一对情侣，北方人，住在次卧三年多，公区墙上可爱的清洁提示贴纸，就是他们贴上去的，每次使用完公区他们也都会打扫干净。林安安找房子的时候，就是看见贴纸和干净的厨房，对这里加分不少。

        最小的卧室住着一位西安女孩，和林安安差不多时间入住。客厅隔出的卧室租客不稳定，前前后后已经换了三四次，最近一次住的也是一对情侣，因为晚上两人经常吵闹被楼下的业主投诉，国庆前退租了，目前房间还空着。

        平日里，大家上下班时间不同，难得碰面，偶尔碰见几次，也很少打招呼。彼此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默契，需要沟通的时候友善和气，更多的时候宛若陌生人，互不干扰。

        林安安很喜欢这两个房间的室友，毕竟租房能同时拥有合心意的房间和室友，太难得了。

        伴随着室友的饭菜香，她吃完了晚饭，起身开始打扫房间。北方干燥、尘土大，虽然近几年空气质量改善很多，但一周不打扫还是会积些灰尘，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擦完一遍，再洗漱完，已经凌晨，她躺在床上抱着鲸鱼玩偶回复陈暮的信息，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旋子……”林安安走进办公大楼，看见往电梯走的陈旋。

        陈旋比林安安先入职一周，一位率真的北方姑娘，成日里乐乐呵呵的，柜子里有吃不完的零食，只要吃到好吃的都会分给大家，每次总会多分点给林安安。

        “你这越来越像来遛弯儿的哈哈哈哈……”

        “路上一个多小时太远了，又要安检又要转车，什么都不带最方便了。”林安安拿出工牌卡，“你看，我连工牌的袋子和壳都拆了哈哈哈哈……”

        “你可真行！”陈旋换了只手拎包，鼓鼓的包里铃铛响，“你看我这样，真是负重前行。不过今天班车很空，都没坐满，以前这个点我可得等下一班车才能坐得上。”

        “今天应该还有人在休假，而且节前那批走的人也比较多了。”

        “是啊，感觉这个月还会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她们排队走进电梯，静静等待楼层到达。

        “开会去吗？”陈旋拧着保温杯的盖子，转身看见拿着电脑走来的林安安。

        “嗯，节前约了会。”林安安无奈一笑，接了杯水往会议室走。

        一路上很多工区都已经被清空，只留下部门牌和一些工位牌，往日这个时间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刚到工位收拾东西的、吃着早餐开始办公的、给同事分假期带回来的伴手礼的、拿着水杯去茶水间的、抱着电脑赶去开会的……如今鸦雀无声。

        林安安走到会议室，投好屏，慢慢地喝了几口水，远距离通勤给她带来的疲惫感，每次都要缓上好一会才行。

        “早啊！”

        “不早了，你晚了4分钟。”她看了眼时间，抬头和坐到她对面的张新说，“我还专门订了你工位这边的会议室。”

        “哎呀，我刚还在看你来了没有，没想到回了几条信息就到点了。”张新拿起咖啡喝了几口，“也只有你，让我现在来开会，你看我就来了，本来早上我还在休假的。”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只有早上有时间，中午就要出差去了。”林安安打开文件，起身关上会议室的门，“好了，我们快点过，差不多20分钟应该可以结束。”

        节前几个部门一起过了遍项目，根据各部门可预见的情况，执行方案需要做几点调整，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张新这个版块。

        “可以的，没问题。你把这个文件发下我，正好下午到那和他们当面碰碰，”张新打开电脑和林安安说。

        “嗯。”林安安关了投屏，把文件发给他，“其他线我这两天也都会碰完的，有什么变动的话再沟通哈。”

        “行，现在是都不太稳，我这边都人心惶惶的。”张新回着信息说，“你们职能部门倒是稳得很啊。”

        “你又说这话，很想我们走了是不是？”林安安合上电脑，插着双手靠在椅子上看着他。

        “你看，我又说错话了，安安老大。”张新抬头笑着说，“指不定过几天就我先走了是不是？”

        “反正不管谁先走，到时候一起吃顿散伙饭，我走你请，你走我请。”

        “行，不管谁走都我请，好吧？”

        “一言为定，骗人就是大黄狗……”

        “没问题！”

        节后的第一天，林安安就在各个会议中度过。自从双减政策落地后，很多项目都被暂缓，这一周却让她找回了点上半年的感觉，虽然因为国庆调休需要上六天班，但繁忙总会让人有种时间如梭的错觉。

        平时林安安很少一个人在店里吃饭，大多都是打包带走，她总觉得在家吃饭更随性自由。疫情之后，一个人的堂食更是屈指可数。

        不过这两个月，她到店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尤其是小区门口那几家热闹的餐馆。

        热腾腾的炸酱面一上桌，她就边搅拌边拍视频发给李舒予。今天快11点她还躺在床上睡睡醒醒，碰巧李舒予打来视频通话，免不了又被念叨了几句，让她赶紧起床吃饭。

        林安安拿起蒜，咬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刺激得舌头疼，她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

        自从尝试过一次蒜就面条的香，她每次吃面条或饺子都要来上两瓣蒜，一边被辣得嘶哈嘶哈，一边又忍不住再咬上一口。

        她吃得肚子撑起，慢悠悠走出面馆，去旁边的稻香村买了几样糕点和熟食，又去果蔬店买了些菜和水果，经过花店的时候忍不住买了一小束花，两手拎着满满的东西走到蛋糕店买了几个面包。

        小区周边生活设施都很齐全，沿街的店铺非常多，这是她常买的几家店。偶尔会有新店开业，她也会去凑个热闹，在一旁看大爷大妈会买些什么，再跟着他们买。

        回到家，她一如既往开始打扫卫生，清理完已经傍晚。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子，落到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玫瑰上。

        她移了移椅子，盘腿抱着玩偶坐到上面，望着窗外蓝天白云下的高楼出神。这里是她毕业后住过最喜欢的地方，再过段时间租期就要到了，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续签。

        裁员还在继续，虽然周楚说她应该安全，但谁也不知道这种安全可以持续多久，这个月或是下个月？还是年底？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关注外面的机会，但都没有看见合适的。

        想到这，她顿时觉得心烦意乱，不由地开始叹气，她反复问自己：想留在北京吗？

        答案却都是否定。

        她想起当时决定来北京的时候，和家里说一年多两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就会回去，她知道自己来北京从来都不是为了留下，尽管比没来之前又多喜爱了这个城市几分。

        她深呼吸调整好状态，把椅子移到桌子前，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妈。”她接通了语音，从柜子上拿了个碱水结。

        “吃晚饭了吗？”李舒予每次饭点打来总会问一句。

        “在吃了，你们吃了吗？”林安安听着她的语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和爸爸吵架了？”

        “没有，你爸送完货刚到家。”李舒予欲言又止，“我有个事想问问你啊。”

        “什么事？”林安安感觉氛围不太对。

        “你们公司还好吧？”李舒予小心地询问，“你说公司在想办法应对，想出办法了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林安安皱起眉头，“别担心，已经在一步步调整了，再说就算是我被裁员了也没关系啊，反正有合法补偿。”

        “还在裁员吗？你看看，当初让你回家考公务员你不听，国家的毕竟是国家的，私人的毕竟是私人的，现在那么不稳定。”李舒予焦急地说，“国庆的时候不是还说你们部门没事吗？”

        “哎呀，是没事的，别担心了，你看我不是都还很忙吗？”

        “忙就好，忙就好，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们说啊。”手机里传来林济关切的声音，“我和你妈妈吃饭了，你也要多吃点。”

        “好，我下午还买了很多好吃的。”

        “那你先吃，一会冷了，妈妈不说了。”李舒予像是又抢过了手机，“有什么事一定要和爸妈说，知道吗？”

        “知道了，你们快吃饭吧，我也要吃饭了，拜拜。”

        “拜拜……”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林安安摸不着头脑，她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有些事说明白比较好，有些事还是要模糊一些，以免她着急上火伤了身体。

        “啪”地一声，她翻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百来条信息，烦躁地拍了下桌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刚才的通话。

        原来大表伯在家庭群里转发了几个视频，讲的不是说某个机构老板破产跑路，就是说大机构的校区都在退租、行业十几万人失业、哺乳期的女员工也不能幸免裁员……

        她深呼吸着告诉自己亲戚也是好意关心，不要心烦，可依旧止不住地生气。

        从政策公布以来，从未私聊过的表伯和表叔就时不时来问她工作的情况，似乎就在等一个她被裁员的消息，这次在群里发起了讨论，李舒予和林济自然也都看见了。

        “我们公司在根据政策做调整，网上有些信息是真的，有些信息是为了博人眼球来获取流量的，不用太过关注，如果想了解可以多看看官方新闻哈，大家不要太担心啦。”林安安快速编辑着文字，官方的回复她比谁都娴熟，“我刚在忙，没看见信息，现在吃晚饭了，你们晚饭都吃什么好吃的啦？”

        维系关系是一门终身需要修的学问，尤其是碍于父母情面，不得不维系的所谓的“亲人”。

        林安安顺利把话题转移到了各家的晚饭上，群里瞬间开始晒着各家餐桌的照片和视频，她也终于能安静下来吃完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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