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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龙须毫


圣徽五年,正月初一

锦官城内洋溢着浓浓的年味,一眼望去,满城尽带喜庆之红色。家家户户贴上了前朝诗家“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的春联。

当地望族刘氏也不例外,府邸内外皆是张灯结彩,一派祥和气氛。刘家家主刘唯贤正在府第之前招呼着前来拜年的客人,不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皆是邀入府中用膳。

虽说刘氏在锦官城并非根基深厚,但经过近百年历代刘氏家主的妥善经营,刘氏也渐渐在当地站稳了脚跟,隐隐有成为锦官城王杨卢骆四大家族之外的第五大家族趋势。

一想到这里刘唯贤也是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又想起膝下只有一独子,名为墨池,现已是加冠之年,奈何偏怜之子不保家,刘墨池到今天仍是个纨绔公子哥,平日里最喜依红偎翠,勾栏听曲。半点儿没有能接替家业的样子,与墨池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相近之处。

想当年,刘墨池出生的那日,文坛领袖乔松游至此地,听闻刘氏将诞儿女,故特地上门来贺喜。刘唯贤得知正是乔松前来拜访之时,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迎去,连鞋都来不及穿上。

到门口后,只见一位中年男子随性地站在石狮子旁。他面容古朴,虽说不上太英俊,但是流露出一种刚毅之感。男子身旁站着一位女子,看不出年纪,但面容姣好,气质优雅。

“乔松先生,您、您怎么有空来敝人家中做客,敝人真、真是不胜荣幸呐!”刘唯贤激动地连话都没有说连贯,结结巴巴的样子,如果外人看到,估计会笑出声来。

但刘唯贤却不在乎这一点,那位可是乔松呀!其人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文坛奇才,上承诗赋之体,下续词曲之格,精通古文字,擅于音律,曾作有“婆娑花间影,姣好镜里人”的千古名句。其为人更是不拘一格,听闻其才华后,前朝皇帝以宰相之位许之,他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拒绝。

本人却隐姓埋名,于玉门关外做起了一个普通小卒,与鞑虏作战,凭借战功一路升迁,直至封疆大吏,不得不进京觐见时才辞官而去。留下一句“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后,潇洒离去。

之后便回到家乡,与儿时青梅竹马相偕而去,开始游览大夏河山。

在此期间,乔松提携了许多后辈,开创了观止诗派,他的不少学生在入仕后也官居公卿,这才造就了他文坛领袖之名。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有多少人真正清楚他的年龄,包括他的学生在内。

据传言说他见证了大夏一统天下的过程,不过只是传言而已,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刘唯贤也认为乔松不满花甲之年。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文坛领袖能来见证自己儿子的生辰,这让刘唯贤激动的同时也不禁升起了些许疑惑。但刘唯贤身居家主之位数十年,自是练就了一身养气功夫,便礼貌地问道:“乔松先生,您身旁这位就是您的夫人了?”

“嗯,我是。”女子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

刘唯贤本想再问,乔松却接过了话头

“我碰巧游至锦官城,听闻刘氏有儿女诞生,便来祝贺故人。”

“故人?”刘唯贤心想,“怎么会是故人呢?我也并未听说乔松先生与我家有旧呀。”不过他并未做声色,只是礼貌地答道:“不知您与家父有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哈哈哈哈哈,你父亲与我有旧?”乔松笑道,“看来时间太久远了,都没人记得我与你刘氏的渊源了。也对,毕竟已经快百年了吧。”

“百年?”刘唯贤听后大惊失色,纵使是他的养气功夫也难以克制自己。“这么说,难道您、您在我刘氏未被贬出京城时便结识了先祖吗?”说着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乔松见状,也立即上前搀起刘唯贤。他虽是长辈,但平生最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他心知刘唯贤疑惑不解,便娓娓将当年道来。

“我与刘汗青,也就是你曾祖父是旧交。当年我们同在当时的夏国朝中任职,他是史官,我是言官。只不过当时我不叫乔松而已,乔松只是后来方便生活而改的名字,我原名燕飞南。”

听到这里,刘唯贤如遭雷击一般,迟迟无法回过神来,直到乔松继续说下去。

“是的,我就是那个于大礼仪上抨击北伐的燕死谏。当时大一统后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国家实在没有能力发动一次征讨外族的战争,我认为休养生息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很不幸,历代的帝王仿佛都容易被那不朽的功绩冲昏头脑,我也被夏宇关入了天牢,让我在里面等着他封山于塞北的消息,到那个时候再处置我。不过夏宇怎么可能赢?他父亲才是攻伐九国的领袖,他只是携着六世余威才平定了海外东夷而已,用的还都是他父亲留下来的旧将,夏宇本人并未有任何的帝王之相,除了耍耍权谋之外。”

听到这里刘唯贤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乔松,满脸陪笑道:“乔松先生,是高宗皇帝,高宗皇帝。”

乔松却并未觉得直呼天子姓名有什么不妥的,仍旧道:“结果自是不必多说的,四十万步兵在塞北铁骑面前一触即溃,夏宇本人被俘,其弟夏轩即位,并在即位当天便将我放了出来,礼聘我为宰相。不过我却是心灰意冷了,因为我看清了这些帝王的本质,都是为了手中的权力而做事,根本没有考虑过天下老百姓的安危冷暖。于是我便不辞而别,辞官归隐,自号乔松。”

“夏轩虽然看起来会是一位有为的君主,但国无二主,夏宇在被赎回来后不可能有庙堂上的平稳。我在走之前讲这番话讲给了你曾祖听,他也十分赞同,但是他不能放下手中的《十国春秋》。这是你们史官一族的使命,于是他恳请我在他身后帮扶你们刘氏。”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因反用“封狼居胥”典故著史,所以被复位的夏宇打入死牢,并且毁掉了他的所有史书著作,扬言大夏不需要借鉴那些失败者的历史。你曾祖一介书生,哪里受的了那种折磨呀!”

“结果他病死狱中,只留下你祖父一子,还被迁怒贬来锦官城。只可惜我当时自己也在躲避朝廷,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助刘氏,在你祖父加冠之年我才来过,为他取字。”

“后来我慢慢以乔松身份为世人所熟知,也有了许多门生故吏,便暗中命他们帮持你们刘氏,你曾祖与我是过命之交,我常常因为补偿你们不够而感到亏欠。今日来为你儿子取名,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知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您是我家故交,又是文坛领袖。多少人求您赐名,还没地去找您,您能为犬子赐名,真是不胜荣幸!”刘唯贤见这位传奇人物没有丝毫的架子,更是激动万分。

“您请进!这是犬子,请您赐名。”刘唯贤掀开门帘,引乔松夫妇进来。

只见一小小婴儿被裹在襁褓中,一动不动,也不哭闹,见到生人乔松夫妇也只是瞪大了眼睛,可爱地眨巴了几下。

刘夫人向乔松夫妇见过礼后,乔松仔细端详着这婴儿。粉嫩的脸颊吹弹可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乔松端详后思考半晌,最终道:“我与这孩子玄祖曾于池塘洗墨,那时他志向成为最伟大的史官,我也想成为最伟大的诗人,我们朝夕努力之下,将池子都染成了墨色,不如就叫他墨池,如何?”

刘唯贤一听乔松先生赐名乃是与曾祖有关,自是连连道:“好!好!好!您取得太好了!也希望这孩子能不辜负您的期望,努力用功,勤学苦练!”

乔松闻言也是笑笑,摇摇头说:“孩子会有自己的选择,没必要去过别人想要他过的生活。一个人生命中有两天最重要,一个是他出生的那天,另一个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的那天。等到另一天来临时,你自然会知晓答案。”

“你也很好奇我为什么容颜一直是中年吧?其实我和我夫人是当世唯二太古族人后代,拥有不老的血脉。当年夏国剿灭我太古族人时,只有我二人逃出,但在重创之下,我二人暂时失去了记忆,只能寄于你曾祖家中,好在你曾祖并不嫌弃我二人,并努力帮助我们恢复记忆,他也从来不在意我二人的身份。”

“我于俗世已是无甚牵挂,只是故人之家还需要我时而帮衬。哦,对了,这支龙须毫就赠给墨池吧,本来便是你曾祖的毛笔,也算物归原主了。他当时嘱托我在大一统百年之后再将此笔交托给他的子孙后代,也不知意欲何为。”

说完乔松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毛笔,笔身为千年古木,笔芯则通体金黄,闪闪发光,想必便是上古神兽古龙之须做成的了。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不能要。”刘唯贤连连摆手。

“物归原主罢了,也算了我一个心愿。”乔松将笔放入墨池的小手之中,墨池也不哭闹,紧紧地攥着毛笔。

乔松见状也无喜怒,说了声:“走了。”便牵着妻子,悄然离去。

刘唯贤本想送送,不过刚一迈出大门,乔松夫妇已是不见踪影,鸿飞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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