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萍水相逢慰平生

一阵突兀的鞭炮声打断了刘唯贤的思绪，将他从二十年前的那场相遇拉回了现世。正午的阳光照在刘氏府第的红灯笼上，格外引人注目。

“都什么时辰了？墨池还没起床吗？今天可是迎客的日子，怎么都要加冠了还这么不懂事？王兄，麻烦帮我去叫一下他。”刘唯贤向管家王思说道。

“好的老爷，我这就去叫他。”管家王思答道，他在刘家数十年，兢兢业业，自从上一任家主就开始在刘家当工，也是看着刘墨池长大的。他平日是最疼爱这个少爷的，少爷虽然不习文墨，但是对于这些下人从来没有什么架子，心地也善良，只是单纯贪玩而已。

王思走到刘墨池的门前，轻叩房门，道：“墨池少爷，快起来了，老爷在催你了，再晚起来我也没办法帮你圆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墨池才慢腾腾地打开了房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在门口等待的王思说道：“久等了，王叔。不是我不想起来，昨天除夕夜鞭炮声太吵了，没睡好，现在才能爬起来。”

王思看他这副模样，故作惊讶地笑道：“哟，少爷原来是觉得鞭炮吵呀？是吵到少爷在泻玉苑听曲了嘛？哈哈哈哈哈！少爷您这雅致真不错呀！”

刘墨池闻言，知道自己被戳穿了，羞得满脸通红，赶忙问道：“王叔，我父亲他不会知道了吧？”

王思听后也不着急，故意拖着不肯回答：“少爷现在知道着急啦？怎么做事之前不好好想想呢？”

刘墨池更是焦急了，直道：“您是了解我的呀！我去完全是因为和那几个姐姐妹妹关系好，我答应了要陪她们过除夕的，我也只是去陪她们唱唱歌聊聊天，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外面都说我纨绔，但我只是觉得她们几个可怜并且合得来而已。求求您了王叔，一定帮我这个忙，把这件事圆过去呀！”

王思见他这么着急，这才缓缓答道：“王叔会出卖你吗？你偷偷溜出去你爹也知道，他可是清楚你的一举一动的。他挺生气的，不过是气愤你说谎。对于你和你的朋友，他没有什么阻拦的。”

“但是王叔也要说一句，我知道你这孩子生性善良，也很正直，不怕外人议论。不过你也要为刘家的声誉考虑考虑呀，你是刘家独子，整天和那几位歌女混在一起确实不好，这次确实帮你顶过去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毕竟是要与四大家族的小姐千金联姻的刘家大少爷。”

刘墨池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她们可不是普通的歌女，更是我的朋友。她们也有自己的名字与性情，如果没有百年前那场灭蜀之战，蜀国十四万人齐卸甲，蜀国灭亡，她们也不会沦为乐籍。她们祖先的错误，为什么要给她们带来痛苦？”

“我是不在乎外人的眼光的，反正我觉得王杨卢骆那四大家族的小姐，一个比一个骄横，总是喜欢仗势欺压百姓，对于太守之子却是巴结讨好的不得了。我们刘家这些年隐隐有成为第五大家族的趋势，她们就合伙排挤我们。”

“而与那几位相识却是在我还小的时候，那次是我爹第一次打我，我气不过，便换上了一身脏兮兮的旧麻衣，大雪天一个人跑出去。当时一路上没什么人影，我泪眼汪汪，迷迷糊糊走了不知道多久，最后终究还是没了气力，倒在了路边。”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红色的小床上，衣服被暖干了，旁边坐着三个女孩，有一个穿红衣服看上去年纪最大，她介绍道‘我叫红雨，你左边的穿黄衣服的叫黄桃，右边的穿绿衣服的叫绿鸳。我们是泻玉苑的小歌女，从小在这里长大，你呢？你应该是个小乞丐吧？‘”

“我也从来没和这么多女孩子在一起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点点头。红雨见我不好意思，便问道’你是不是饿了？你等等，我做完面给你。你尝尝。‘说完便走出了门，留下黄桃与绿鸳陪我聊天。”

“我很快就得知她们原是蜀国皇族之后，因蜀国被破而沦为乐籍。她们也不问我身世，只道我是一个小乞儿，只是依旧在那里陪我聊天。”

“不一会红雨便拿着煮好的面过来了，虽然没有家里做的那么丰盛，但那仍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一碗面。就这样我们一直聊到天都黑了，她们的阿姨才发现了我，并严厉地斥责了她们。”

“不过她们还是想方设法地把我留下来了，给我找了份跑腿的工作，帮我安排了吃的住的，每天空闲时间都会和我一起玩。”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之后，反正和她们在一起时间都过得很快，我爹才找上门来，他找遍了整个锦官城，却没承想我会在泻玉苑内。”

“他本来正欲将我痛打一顿，她们三人却挡在我的身前，问我爹是谁，为什么把我丢下不管。”

“我爹见状便问她们怎么认识我的，她们便将与我相识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他。我爹也明白了，便并未过分责怪我，只是将我拉了回家。”

“离开时，我们约定除了除夕以外的每个月的月末一定要相见，我也一直遵守着这个约定。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是红雨姐的二十生辰，我必须去给她祝贺祝贺，您说是吧！”

说完便眨巴眨巴眼睛，恳求般地望着王思

王思拍了拍刘墨池的背，说道：“就你小子理由多，我知道你和那三位关系好，当初也是你王叔我才找到了你的，我也清楚你们的故事。但是你可曾想过外人会如何议论你们呢？你们这样对于双方都不好，不过我有一计，可以帮你。”

刘墨池闻言，眼睛瞬间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到：“王叔您有什么妙计？”

王思见引起了刘墨池的兴趣，便故作沉吟：“嗯，确实是有的，但就是不知道老爷同意与否？”

刘墨池见状更是焦急万分，近乎是恳求的语气道：“王叔，您有什么就别卖关子了，喏，这是您平日最爱吃的花生糖。”边说边双手奉上一把花生糖。

王思见他如此迫切，便将计策缓缓道来：“你不是要加冠了吗？但你父亲膝下只有你一人，他常常为了没有别的所出而苦恼。你何不借此机会，劝你父亲将她三人赎回，然后认作养女，这样一举两得。”

刘墨池闻言更是大喜，向王思连鞠两躬，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刘唯贤所在。

刘唯贤见儿子来得如此兴奋，与往日的懒散不同，便问道：“今日为何如此兴奋？”

刘墨池也并非扭捏之人，便直言：“因为父亲您就要多三个女儿了！”

刘唯贤闻言本是没多在意，再思索后，大惊失色：“什么？我怎么就要多三个女儿了？”

刘墨池便将王思教他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刘唯贤听后也并未有什么反对。他本就是一个开明的人，没有门阀的门第成见，对于风尘女子也只是怀有同情。加上三人年纪尚小，秉性也不坏，和儿子又合得来，收为养女也未尝不可。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但嘴上依旧说道：“嗯，容我再思考一下。”说完便又招待客人去了。

刘墨池也是十分了解自己这位爹爹的，既然他没有直言反对，那多半就是有戏。便识趣地去一旁也招呼起了客人。

他并没有等多久，正月十五元宵节，刘唯贤便在家中宣布，要在刘墨池加冠那天，收红雨、黄桃、绿鸳三人为养女。

那日，刘墨池喜不自胜，从来不喝酒的他竟连喝三壶琥珀光，大醉而睡。

但，世事无常。

有些事，非人算可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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